原载张畅耕主编，《辽金史论集》第6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

彭占杰：金代长城初论——兼论《金界壕考》（1）​zhuanlan.zhihu.com

彭占杰：金代长城初论——兼论《金界壕考》（2）​zhuanlan.zhihu.com

　　（2）工程的结构问题。

《金界壕考》作者认为这是一条以能“限戎马之足”的“沟堑”为主体，配以不能“御敌人之侵轶”只能居住戍人的城堡。但实际使我们看到的是一系列“边体”工程结构和一系列“堡体”工程结构，构成了庞大的纵横相兼的军事边堡线。正如《金史》所载：它是由“城、堡、壕、墙”四种工程结构组成的一条军事防线。只有这样理解才与史、与实相符合。如果认为这项工程没什么严密的结构，只是一条“沟堑”，为了对“沟堑”进行戍守，又随便就水草而修了一些“无以御敌”、“参差不齐”、以居戍人的“堡”，那就太失之过远了。因此，工程结构是不能忽视的问题。它是以“城墙”为主而不是以“沟堑”为主的工程。

　　（3）工程修筑时间问题。

序言又称：

“又塞外多风沙，以堙塞为患。故世宗朝屡遣使经划，卒不能决。章宗时边患益亟，乃决开壕之策，卒于承安三年成之。”

作者对工程修筑的时间上，做出世宗朝只限于“经划”而未“决”，至章宗朝因“边患益亟”而开始，到承安三年才修成的判断。这与《金史》说东北路是“婆卢火所浚界壕”是不相符的。又根据《婆卢火传》，婆卢火天眷元年（1138）死于乌古敌烈地，又可证明东北路工程至迟也不会晚于天眷元年以前。远距章宗以前数朝，时间上应提前半个多世纪。可见《金界壕考》对东北路工程形成的时间所做的判断是不妥当的。

再从金太宗天会九年（1131）四月诏“新徙戍边户，匮于衣食，有典质其亲属奴婢者，官为赎之”①，及海陵贞元三年（1155）对“军士久于屯戍不经替换者，人赐绢三匹、银三两”②来看，世宗朝之前各路均已有戍边者和“屯戍”工程了。又如：“初大定间，修西北屯戍，西自坦舌，东至胡烈么，几六百里。中间堡障，工役促迫，虽有墙隍，无女墙副堤，思忠增缮，用工七十五万，役不及民”③等记载，足以说明世宗朝乃至世宗朝以前，这条防线就已经存在，并投入军卒、民户进行戍守了。大定二年（1162）再度“以西南路招讨使完颜思敬、兵部尚书阿邻督北边将士”④，大约就是正在对这项工程进行紧张施工的阶段。所以“序言”对工程做“卒于承安三年成之”的时间判断上是失当的。实际全线工程于金初不久就已形成，只因一些客观原因，工程在加修、改建、增缮，长期没有间断，绝非“皆于承安三年（1198）成之”。

　　（4）工程遗迹是始终存在的。

序言称：

“其壕堑起东北讫西南，凡三千里，此实近古史上之大工役。今其遗迹虽湮没，而见于载籍者，尚可参稽而得其概略。”

关于工程实际存在与否，前面有“工程现状”一节，已经说明1600公里长的工程线各段都遗迹存在，即或是流沙之地、沼泽之区，工程也十分明显，故言“其遗迹”今已“湮没”是不妥当的。而且有的段落，至今长城高达8米以上，它的“遗迹”正雄伟地屹立着，而没有“湮没”。

　　（5）工程的路段

金代长城分段戍守，称之为路。路设招讨司，司置招讨使。司为本路长城最高指挥机关，使为最高指挥官。金代初封时称为州的都统，以人观察皆在一品衔之列。后改招讨司称招讨使，官列正三品，多数回朝加封，委以重任。因此金代长城共有几路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自《金界壕考》发表后，均言其为四路。如金毓黼先生称“王氏国维撰《金界壕考》，真善于考索者也”。又言“金之界壕，又分四路：一为东北路，二为临潢路，三为西北路，四为西南路，后两路不属于东北区”⑤。后两路不属于东北区是对的，那么前两路（即临潢路、东北路）则属于东北区才对。而何能又另分出临潢一路呢？原因是《金界壕考》全文分：一东北路、二临潢路、三西北路、四西南路。后言者，皆此说。

实际金代长城只分东北、西北、西南三路，而无临潢路。

金初，会宁（今哈尔滨之阿城）为上京，是金国的内地，全面指挥反辽大业。战出河店（1114年），攻黄龙府（1115年），取沈州，破东京（1116年），陷春、泰（州），降（服）乾、懿等7州（1117年），于天辅四年（1120）在“辽金和议无成”的情况下，攻陷辽上京临潢（今巴林左旗林东镇）。至此，辽之东北地区尽为金有。金太祖从战略角度出发，于天辅五年（1121）封开国功臣婆卢火为泰州（东北路招讨司驻地）都统，并酌取诸路猛安中民户万余家（大约五六万人）其中还包括居住在宁江州的拾得、查端、阿里徒欢、奚挞罕等四谋克，携家属、带耕具，徙于泰州（此泰州当在今扎赉特旗及以南至巴林左旗及其以东一带，北部乌古、敌烈两部尚未降金）⑥。此时泰州自然隶属于金之上京。至天会二年三月“乌虎里（即乌古）、迪烈得（即敌烈）两部来降”⑦，泰州辖境又扩大了，这从婆卢火卒于乌古敌烈部可以得到证明。所以东北路讨招司的辖地应即辽之东北路招讨司辖地⑧及兀纳水⑨侧之乌古敌烈部，也就是包括临潢路、泰州路、乌古石垒部（乌古敌烈路）在内的一段（均为小路）。《金史·地理志》泰州边堡条下之“东北自达里带石堡子至鹤五河地分、临潢路自鹤五河堡子至撒里乃，皆取直，列置堡戍”。其中“东北”下面本无“路”字，王氏后加一“路”字是不应当的。以致搞错了原义。此段文义中心说要将工程取直，而对此绵远的工程，全部取直是有困难的。决定从鹤五河处分开，即达里带至鹤五河取直，鹤五河至撒里乃取直。因为这条“边堡”专段是列在北京路泰州条之内的，并未言及金长城的全线（西南、西北、东北）工程情况。不能抛开主题而把其他任意段加进去。因此，可以确认，金时有东北路招讨司之设，绝无临潢路招讨司之设。

西南路、西北路原在在两路都统府内统管。如《金史·兵志》所载“天会元年（1123），以袭辽主所立西南都统府为西南、西北两路都统府”。不久（大约就在同年或第二年）两路就分治了，单独设立西南及西北路。但当时同东北路一样，仍称其最高长官为都统，设都统府而未设招讨司。以上设路结果证明：金代戍边只分三路，未分四路。亦如《大金国志》⑩所载：“招讨司三处：西南路，丰州置司，西北路，桓州置司，东北路，泰州置司”。此外，《契丹国志》、《金史·百官志》皆与《大金国志》同。’

三路招讨司的今地点是：西南路招讨司驻地的丰州，在今呼和浩特市东郊之白塔古城；西北路招讨司驻地的桓州，在今内蒙古正蓝旗北郊⑪；东北路诏讨司驻地的泰州，是今黑龙江省泰来县塔子城古城。

三路招讨司驻地惟东北路先后曾多次迁徙，仅言泰州亦不全。考《金史》应是初治乌古敌烈部；再治泰州（塔子城）；再治金山；再治（新）泰州（即辽之长春州）；后治肇州。

以上说明，金代只有三路招讨司。

　　结语

金代的边堡工程，是历经金太祖、太宗、熙宗、海陵、世宗、章宗等数朝长期经营修筑的防御工程系统。是由前沿上的多种复杂工事组成的“边体”和边体内侧多种形制的城堡组成的“堡体”构成的长城。金代当时称“边堡”，元朝修史在《地理志》序言中有“界壕”之语，王国维先生则专题著述“界壕”。“界壕”概括不了工程的全部结构。笔者认为：自金、南宋、元以来，一直有人称“长城”，又符合中国长城的概念，再根据800年后雄伟现状之情状，确实是一条当之而无愧的长城。而且只有“长城”才是比较全面而科学的称谓。否则，言“边”则无“堡”；言“壕”则无“墙”；言“墙壕”则无“城堡”；言“界壕”失之更远，言“界壕边堡”不仅罗列难懂，还与《金史》所载之“城、堡、壕、墙”结构不同。称“边堡”虽可，但是它比之秦、汉长城工程，有胜其雄伟、连贯之优势。它比之明代长城，有胜其二三百年之悠久。只有称其为金代长城，才符合这一伟大历史工程，符合历史上有过的“长城”称谓，符合今天工程的现状。

金代长城，自东北向西南，经行于黑龙江、河北、内蒙古自治区众多盟、旗、区、县之间，跨越了难以尽数的江河、溪、涧、沟、壑、泊、淖，穿行于丘陵、沙漠、草原、沼泽之区。先后历经金、元、明、清各朝以来的岁月，成为我国北方一项绝无仅有的珍贵历史遗留。它既具有研究、考证的价值，又具有开发、利用、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意义。也如我国《文物保护法》所指“具有历史、艺术、科学价值的古建筑”。它的存在，将有助于爱家乡、爱祖国，增进各民族人民大团结的教育，有助于促进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的建设！

《金界壕考》是难能可贵的著述和考证，具有不可磨灭的历史功绩。文中某些失误，是历史对作者的局限，不足处自应由后人再为之补充、订正，以利于历史真实之再现！故试作浅论，恳望国内外专家、学者赐教！

①《金史·太宗纪》。

②《金史·海陵纪》。

③《金史·独吉思忠传》。

④《金史·世宗纪》。

⑤金毓黼：《东北通史》。

⑥见《金史》的《太祖纪》、《食货志》、《宗雄传》、《婆卢火传》，均同此说。

⑦《金史·太宗纪》。

⑧《辽史》卷三三《营卫志下》。

⑨见拙作《试述辽末金初乌古敌烈部居地》，《齐齐哈尔方志》1990年第3期。

⑩宇文懋昭：《大金国志》。

⑪《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历史卷，元史，第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