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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丨张丽娟

　　“睡他多年，我和儿子不如他的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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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大强爱狗是人尽皆知，因为狗气走了老婆也是人尽皆知。在这个小县城，茶余饭后，不论是女人扎堆嗑瓜子扯闲话，还是男人们坐在广场上吹牛皮炸金花，一说到苏大强和狗的故事那真是欢声笑语、花样百出，荤的、素的、有的没的层出不穷。

　　苏大强曾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老婆有儿子，当然还有狗。说起来苏大强和他老婆能走到一起也是因为狗。

　　听人说，那个时候在工厂上班的苏大强，每天中午在食堂吃饭，打饭后他却从不在食堂吃，而是端着饭盒一直走到工厂外面蹲在马路边和几个流浪狗一起吃，

　　这一幕恰巧被苏大强后来的老婆看见，英俊帅气又有爱心的苏大强就这样吸引了年轻姑娘的心，后来顺理成章就结了婚。

　　婚后的小家由两个人一只狗，变成三个人一只狗，到后来三个人两只狗、三个人三只狗……两个人N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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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苏大强的老婆受不了满屋子狗，也受不了为了养狗自己不能买衣服、孩子不能买玩具、一家三口不能出去玩，甚至菜里都没了肉。

　　有一次，因为买一条裙子还是买狗粮，两口子吵了一架，最后苏大强竟然动了手，他老婆一气之下和苏大强离了婚，从此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小小的苏天浩每天和睡在狗窝里差不多，学校里也总是被同学嘲笑，因为他身上永远都有狗的味道，衣服上永远都沾着狗毛。

　　好不容易熬到初中毕业，苏天浩憋足了劲考到省城的重点高中，上学三年除了回去拿生活费苏天浩基本没回过家。

　　高考那年，本来苏天浩可以上更好的学校，但是苏大强说自己一个人的工资供一个大学生太紧张了，非要让苏天浩报考本省的大学，说花费少一点。

　　其实苏天浩心里很清楚，他爹的钱都用来养狗了，看着苏大强那身沾满了狗毛洗的发白的衣服，苏天浩恨恨的说：“你只要给我付第一年的学费，以后的生活费和学费我自己挣。”

　　苏天浩如愿上了自己喜欢的大学，苏大强也如约付了第一年的学费，父子俩基本再无来往。大学四年，就连每年过春节，苏天浩都在上学的城市打工挣钱。

　　其实，苏天浩也想回家，但是父亲不打电话，倔强的他也不会低头服软，父子俩就一直这样僵着。

　　其实，苏天浩一直心里有个疑惑，为什么自己的父亲爱狗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家破人亡”在所不惜。

　　但苏天浩一直没有问，苏大强也一直没有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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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毕业后，苏天浩因为出色的表现和大学期间丰富的工作阅历被一家500强公司录用，进入市场部直接负责市场推广。

　　随着收入的增加苏天浩对父亲的憎恨也相对减少，甚至还有点感谢父亲的薄情寡义让自己历练的如此优秀。

　　于是，苏天浩就一半是原谅一半是报复的心态主动联系了苏大强，其实就是想告诉苏大强：“你看，没有你我也照样过的很好。”

　　彼时，苏大强已经退休，靠着退休金和一群狗勉强度日，接了电话也是淡淡的，仿佛有没有这个儿子都无所谓。

　　鉴于此，苏天浩和秦凤结婚后，秦凤劝苏天浩把父亲接过来一起生活，苏天浩从不表态，只是每次都黑了脸。

　　后来苏大强住的老房子拆迁，换得了一套楼房和若干钱，周围的邻居对苏大强家里每天传出的狗叫声怨声载道，多次投诉后，小区居委会上门干涉，给他指了两条路：要么带着狗离开，要么把狗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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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凤就再一次对苏天浩说:”毕竟那是生你养你得爹，你对他有赡养义务，你这样不管不顾，别人会戳我们的脊梁骨。再说，你这样连自己得父亲都不管的人，我怎么能相信你会一辈子对我好？“

　　苏天浩无奈，就再一次带着秦凤来接苏大强，苏大强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他已经习惯了和狗住在一起，不习惯和人住在一起，没有狗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苏天浩气的瞪着眼不知道该说啥，干脆一甩手一跺脚，一摔门回了自己得家，再不肯来。

　　回去的路上，秦凤还打趣说：“看来，你在你爸心里还真是不如狗啊。”

　　说完本来还想笑，扭头看见开车的苏天浩铁青的脸，默默的闭上嘴，再也不说话。

　　后来，苏大强干脆卖了城里的房子，在城郊买了一个院子，院子离其他人家都很远，正好适合养够，苏天浩知道父亲的钱都喂了狗，也从没想过那些钱，但听说父亲把房子卖了去乡下养狗，还是气的跳脚，在家里摔了一个杯子，并说：“这辈子就当没这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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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苏天浩有了自己的儿子后，突然觉得虽然父亲因为养狗气走了自己的母亲，但是，父亲一个人拉扯他长大真的不容易，于是，就有了想和父亲和好的意思。

　　既然父亲不来，所幸他们就回去，一家三口逢年过节的就去看望苏大强，孙子的到来仿佛一下子把苏大强的心思从狗身上拉回了人间。苏大强对孙子那是百依百顺，怎么疼都不够，还经常跪在地上给孙子当马骑。

　　看孙子喜欢狗，苏大强就挑了两只乖顺的，洗的干干净净的专门等着孙子来了陪孙子玩，还特意给这两只狗狗定期注射疫苗。

　　但天意弄人。

　　那天，苏大强刚从外面又抱回一只流浪小狗，苏天浩就带着儿子来了，看到孙子，苏大强高兴的立刻张罗吃喝，就把流浪小狗给忘了。

　　看着自己的父亲在厨房忙活，苏天浩就去搭把手，谁知就一转眼的功夫，苏天浩就听到儿子“哇”的一声大哭，哭声凄厉悠长。

　　苏大强突然想到那只长着尖牙的流浪小狗，苏天浩已经先一步冲到屋外，眼前的景象让苏天浩心都揪了起来。

　　儿子爬在地上哭的像要断了气，左手还在狗嘴里，血从狗嘴里一滴一滴的滴到地上，苏天浩拿起门旁立着的扫把就冲了过去，受到惊吓的狗一甩头跑了，随着孩子一声更加凄惨的嚎叫声，苏天浩看见一小截肉从狗嘴里掉下来，那是孩子的半截小指头。

　　苏天浩腿软的闪了一下差点摔倒，扑过去心疼的抱起孩子，捡起小手指，双眼充血，冲着刚冲出屋子的父亲大喊了一声：“我要杀了它们。”

　　苏天浩开着车，苏大强抱着已经哭没了声的孙子赶到医院，医生紧急处理后出来告诉苏天浩，因为狗在咬的过程中有过反复撕扯，孩子的手指头又特别小，断面损失严重已经无法接了，所幸只是小手指最上面一截不影响以后的生活。

　　医生在手术室对孩子的手进行了后续处理，并注射了狂犬疫苗。因为注射了麻药，孩子还没醒。闻讯赶来的秦凤看到病床上的孩子，撕扯着苏天浩的衣服问孩子到底怎么了？

　　当听说孩子的小手指被狗咬掉半截并无法接回，秦凤一下子晕了过去，医院又是一阵忙乱的抢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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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天浩看到自己的父亲蜷缩在病房的一角，两只手抓着头发不停的说：“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我孙儿一辈子啊……”。

　　后悔和自责让苏大强忍不住痛哭悲咽，眼泪在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横流。

　　苏天浩冲过去，抓住父亲的衣领，把父亲从地上提起来，喊着：“你说，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养狗，为了狗，你打走了我妈；为了狗，你自己的儿子几十年你不闻不问；为了狗，你祸害老婆、你祸害儿子、现在又来祸害你孙子，狗是你的亲人，在你心里我们所有人加一起都不如一只狗吗？”

　　苏大强的双腿仿佛站不稳，一个劲的顺着墙往下滑，两只手抖抖索索的想掰开自己儿子的手，眼睛不敢看儿子，嘴唇蠕动着，想说点啥，却又说不出来。

　　经过几天治疗，孩子出院了。

　　“苏天浩我告诉你，以后你爸老了，我要是管他，我就是你养的！“秦凤冲着苏天浩咆哮着，因为愤怒和痛苦，脸涨的通红，双眼含泪，手也不住的颤抖。

　　苏天浩坐在沙发的那头，没有接话，只是愤怒的在茶几上打了一拳，然后双手抓着头发死命的揪着。

　　秦凤见苏天浩不说话，又加了一句：“要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杀了他抵命”

　　许久，苏天浩抬起头来说：“我就当没有这个爹。”

　　卧室里，他们的儿子安静的睡在小床上，左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此时，在城郊的一个院子里，苏天浩口中的爹正佝偻的身体，蹲在墙角，看着一些人把装满狗的笼子一个一个的抬了出去，不明所以的狗狗们，一个个焦躁又急切的在笼子里撞击、吠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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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切都安静后，苏大强茫然的看着空空如也的院子，内心充满了悔恨，如果一切能够重来，苏大强在心里默默的想，他绝对不会爱狗爱的如此极端和执拗。

　　悔恨的老人想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孙子那柔嫩的小手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禁不住双手捂住眼睛，双肩不住的颤抖。可是狗呢？自己这一辈子跟狗过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让狗伤了自己最爱的孙子，现在狗没了，儿子媳妇和孙子也要恨他一辈子。

　　苏大强仿佛一下子又老了十几岁，他背靠着墙，双手朝后按在墙上，一点一点把自己撑起来，踉跄着走进了屋，从柜子里找出一根大拇指粗的绳，踩着凳子拴在门框上，把头缓缓的放进拴好的绳子里……

　　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苏大强隐约听到一声：“爸“，然后随着绳子一松，空气重新进入鼻孔，人就被苏天浩放在了地上。

　　苏天浩颤抖的掐着父亲的人中，说：“爸，你这是干啥，你这是干啥呢？”

　　“让我去死吧，我没脸活着了，乐乐的手啊，我的孙子的手啊，都怪我……”

　　苏天浩流着眼泪说：“从小我就没妈，我不想再没了爸，你想死了一了百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乐乐的手就回来了？你死了，我以后怎么给乐乐解释，你想让你儿子和你孙子一辈子都内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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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过一次的苏大强靠在儿子的怀里，说了很多很多，苏天浩听着，脸上的泪水越来越多。

　　原来，苏大强是孤儿，小时候是饿的跟一只狗抢吃的，后来，那只狗找到吃的，总是会分一半给苏大强，再后来，苏大强被人送到孤儿院，所以，苏大强会爱狗，会收留流浪狗。

　　原来，苏天浩的妈妈并不是苏大强打走的，而是因为苏大强把自己的老婆和别的男人堵在了自家的床上，苏大强打了她一顿，考虑到苏天浩太小，不想孩子没妈就生生的忍了这口气，但苏天浩的妈妈还是跟人跑了，并且几十年都不回来看自己儿子一眼。

　　原来，在苏天浩上初中时需要体检，苏大强看了苏天浩的体检报告中的血型，知道了养了十几年的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

　　那时候正是苏天浩人生的关键时期，面对正在青春期且叛逆的苏天浩，他依然选择了忍，并继续接纳他，但是这种被欺骗的耻辱却让他怀疑人生，随后把自己的感情都投入到狗的身上。

　　直到苏天浩结婚后，看着善良的秦凤和可爱的乐乐，他才觉得自己几十年的忍耐和付出得到了最好的回报，却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

　　知道真相的苏天浩跪在父亲面前，双眼含泪，庆幸自己还心存善念怕父亲想不开及时赶来，否则，自己真是要辜负了父亲的付出和养育之恩。

　　苏天浩伸出双手扶住父亲说：“我们回家，这一次，我们一家四口再也不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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