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里的X件小事

　　NO.27 游荡

　　常玉 [中国]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行走

　　身上没有一个包袱，手里没有一张地图

　　▽

　　仅仅读到海边的沙滩有多么柔软，对我来说是不够的。我想要光着脚亲自去感受……一切没有直观感受的知识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用处。

　　每当我看见这世间柔和美丽的事物，都渴望倾注全部的柔情去抚摸它。大地是如此多情，繁花盛开的景象令人叹为观止。景观承载着我的欲望，广袤的国度任凭我探索寻觅！水边是纸莎草围成的小径，芦苇俯身向河面倾斜，林中空地让人眼前一亮，透过交错的树枝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平原。我们曾在岩石或植物构成的走廊中漫步。我曾见过春回大地。

　　By 安德烈·纪德

　　人们都在自己的梦里悠悠地徘徊寻找

　　我常常抱着“写一篇小说”的幻想出门游荡，有时候去很远的地方，远到我以为那是陆地的尽头。小镇广场上只坐着两位老人，四野空荡。有时候走很近的路，只不过绕进家后面的一片山林。路途安静而记忆喧哗，大大小小的人物和故事在脑中复活，积极行动，像在一部默片里，甚至能察觉场景中几粒碎光最微小的浮动，人物的发丝有时候好像也带着戏。但当我折返家中，想把它们付诸文字，词语又都变成灰烬。说来奇特，这篇未曾存在的小说所带来的满足感，甚至比真正地完成更强烈。

　　游荡的乐趣，最重要的是对时间的精确把握，要用足够长的时间无目的地走下去，再用那天剩下的时间返回。只有足够漫长，才能满足漫无目的的幻想和随心所欲的好奇。我甚至幻想着迷路，迷途才是最纯粹的行走。

　　置身千变万化的自然和意识中，太多印象，越纤细缥缈就越明锐深入：雨中植物的清苦气息，飞鸟的哨音，流荡的风，弥散的光。当你意识到时，已经真实地掠过，消失了。

　　有一天实在无处可去，我便沿着路的转角处漏出的一道绯红暖光走出小镇，不知不觉走到田野里。刚才穿过楼群缝隙远远看到晚霞在一弯浅丘上流溢，转瞬已是又冷又昏暗的一抹岚影。当时很想拥有一个关于颜色的词语，描绘天空中浮动的粉和湛蓝。色彩的语汇在心里变幻不停，但始终找不到一个能对应的。我既希望“粉”“湛蓝”这些词具备确定的感觉，又希望把这种确定性降到最低。留在墙角的那抹颜色可能仅仅是想象的流光，是蒲宁最擅长描绘的慢慢转变成淡紫色的湛蓝。

　　我踩着木栅栏漏下的夕照继续往前走，步幅被栅栏空隙里的白光精确地控制了。走了很久，初春的寒意交织在田野层叠堆积的蓝和绿中，带着深浅不一的灰度，起伏的小丘上暮霭空蒙，一只小猫朝着流水相反的方向，逃进灌木丛深处，夜色悄悄地在身后拢来。

　　我的朋友，走过川藏线的小夏曾跟我讲，2019年去西藏，离拉萨还有六十公里，本来计划用两天走完，会比较轻松，第一天到傍晚时已经走了快三十五公里，找了个地方准备搭帐篷。那天夕阳特别美，坐在那里完全不想动，然后又忽然决定要马上到拉萨，就接着走。到拉萨是早上七点（中途在一个警务室休息了两小时）。大清早，站在进拉萨市的那个桥上，太阳照在拉萨河上，有一群鸟飞过，那个时刻终生难忘，但大脑一片空白而且感到难过。“我不知道一切的意义，所以去旅馆睡了三天就回家了。”

　　真喜欢和“游荡”有关的故事！波拉尼奥的短篇集《地球上最后的夜晚》写的几乎就是纯游荡、宿命的游荡。每个人出发的缘由常常被一笔带过，所有辗转经过的地方，在波拉尼奥笔下就像移动鼠标的手在虚拟之中标注的红点，慢慢积攒。那些路途上的人、事随着时间推衍，渐渐成为光点一样的存在。细碎漫长的时间和地点，所有游荡的丰饶和凄凉，好像只在某个晚上，和一个偶然遇到的人随意地交谈提起，才稍微想到点儿意义。

　　本期「写小事的人」/苏娅，自由作者，爱写田野乱走和日常游荡。

　　2019.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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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心欢喜，就这样飘飘然在世间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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