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跟室友去市区闲逛，有春游的意味，一行人，由着性子漫无目的地走，投缘似的进了一家文身店。店面狭小偏僻，光线落不进来，有阴郁气息。周遭墙壁上挂满了造型夸张的耳饰吊坠，文身用的颜料散落一地。

　　鬼使神差地，我上前询问“可以打酒窝钉吗？”

　　店主短发瓜子脸，脖颈细长，左耳有七八个耳钉，笑起来狡黠，像猫。她说，当然可以。

　　她让我仔细考虑，于是我们在附近寻了家餐厅吃饭。坐在椅子上，明晰地察觉到自己身体的颤栗，一股一股的寒意浪潮一样涌进身体里，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强烈的期许，那感觉太过熟悉，上一次出现，是高考时。

　　我知道，我在对必然发生的命运俯首称臣。

　　心不在焉吃过饭，回到店子里。

　　店内坐着的是另一个年轻姑娘，钴蓝长发，深重黑色眼线，面部多处穿刺，眉钉，鼻环，酒窝钉。繁复的文身图案从她身体里蔓延开来，像妖异的黑色花朵。

　　她问，你想好了吗。

　　我说嗯。

　　她给需要用到的长钉和我的面颊消过毒后，握一柄银色长夹，死死夹住框定好的位置，直到它血液停滞，陷入麻痹状态，再用长长的穿刺针刺进皮肤，将钉子用力捅进去。

　　太快了。腥甜的血液漫开，痛楚却迟迟不来，我任由她拨弄着，一声不吭，只抬眼望着灰白的天花板。

　　她问，你有几个耳洞。我说五个。

　　她就笑，一模一样的狡黠。她说，我猜，你一定非常喜欢疼。

　　我也笑。

　　对疼痛的偏爱似乎与生俱来。

　　小时候捉兔子，不小心自台阶上跌下来，膝盖溃烂，直到伤口清晰见骨，我才肯告诉父母。疼痛于我，有甜美的触感，不算惩罚，倒像是一种馈赠，我享受这种伴随着灼热，晕厥，极致体验的快感。

　　辣味也是一种痛觉。在饮食方面，我近乎无辣不欢，将刺激性的食物送入口腔的霎那，砰，舌尖绽开一朵巨大烟花。

　　而在性方面，我却没有类似的癖好。说到底，我并非钟意被肆虐的耻感，而是通过疼痛，可以更清晰地感知到自我存在。

　　上学期期末，差生如我，在题海中浮浮沉沉，大考将近，觉得实在捱不过了，索性走到一家饰品店，打了耳软骨。是真的疼，那瞬间，灼烈的热意升腾而起，软骨位置一片通红。

　　不可否认的，我感到异样的快乐，因为可以清清明明地晓得，我还活着。

　　人间多寡淡。我们普普通通地落地，普普通通地长成，普普通通地爱人，普普通通地经历一生。波澜壮阔是罕见的，只有零星的，尖锐的刺痛在提醒，我们确实活着。

　　说到底，疼痛是一支高纯度的针剂，我所渴求的不过穿皮入肉那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