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女诗》左思

西晋的左思是著名文学家，“洛阳纸贵”就是因为他做《三都赋》，在洛阳广为流传，引得人们竞相传抄，一下子使纸价翻了几倍。

他自己虽然其貌不扬，甚至东施效颦学潘安（详见这篇文章），但是他对自家两个女儿怜爱之情颇深。

《娇女诗》 左思

吾家有娇女，皎皎颇白晳。小字为纨素，口齿自清历。

鬓发覆广额，双耳似连璧。明朝弄梳台，黛眉类扫迹。

浓朱衍丹唇，黄吻澜漫赤。娇语若连琐，忿速乃明划。

握笔利彤管，篆刻未期益。执书爱绨素，诵习矜所获。

其姊字惠芳，面目粲如画。轻妆喜楼边，临镜忘纺绩。

举觯拟京兆，立的成复易。玩弄媚颊间，剧兼机杼役。

从容好赵舞，延袖像飞翮。上下弦柱际，文史辄卷襞。

顾眄屏风画，如见已指摘。丹青日尘暗，明义为隐颐。

驰骛翔园林，菓下皆生摘。红葩棳紫蒂，萍实骤抵掷。

贪华风雨中，倏忽数百适。务蹑霜雪戏，重綦常累积。

并心注肴馔，端坐理盘槅。翰墨戢闲按，相与数离逖。

动为垆钲屈，屣履任之适。止为荼菽剧。吹嘘对鼎铄。

脂腻漫白袖，烟熏染阿锡。衣被皆重地，难与沉水碧。

任其孺子意，羞受长者责。瞥闻当与杖，掩泪俱向壁。

翻译：

这首诗先说我家有两个娇女，然后用十四句描写小女儿纨素（左媛，一说左嫒，字纨素），中间十六句描写大女儿惠芳（左芳，字惠芳），后半部分合写了她们两人共有的童年顽劣乐趣。

这两个女儿长得白皙靓丽（根据左思和他妹妹左棻的经历恐怕是“亲爹眼里出西施”），且左思十分得意自己孩子说话伶俐。

她们的额头宽广，鬓发下垂盖住前额，双耳白润，就像一双相连的美玉。

小女儿纨素一大早就跑到梳妆台前玩弄化妆品，抓起眉笔乱画，眉毛画得就像扫把扫过一样。她笨拙地模仿大人化妆，口红涂得颜色太浓，还出了界。撒娇时话语滔滔不绝，恼怒时便暴跳如雷。一会写字一会又去篆刻，定不下来性，略读懂些文字便得意满满。

大女儿惠芳眉目如画光彩亮丽，和妹妹一样爱化妆，常常坐在窗口入神地为自己化妆，对着镜子经常忘了纺花织布的事。虽说比妹妹会妆扮，但是总归不如大人，尽管姿势摆得像京兆尹张敞画眉的样子，可经常擦了画、画了擦，常留下擦不干净的重复印迹。在眉间脸上来来回回地描摹，动作比织布穿梭还要辛苦几倍。

（谁不是从化妆小白过来的呢？可能当爹的都这么吐槽女儿，我有次精心化了妆，不想浪费，和我我妈视频，我妈拿给我爸看，我爸脖子后缩，皱眉看了一眼说：假的假的！）

惠芳跳起舞来无拘无束自然大方，甩开袖子的翩翩姿势就像鸟儿展翅。她随着弦乐的节奏上下舞动，常常忘记了正在诵读的文史类书，所以把书卷折起来丢在一面不管了。有时候回头瞟一眼屏风上的画，还没有看清楚，就指指点点评论起来。

她们俩常常在园子里飞奔，果子还没成熟就迫不及待地摘下来，还把盛开的鲜花连紫色的花托一起掐下来玩。小孩子不知道萍实的珍贵，拿着它抛来抛去当皮球玩。

她们喜欢跑到园子里玩花，刮风下雨都无所顾忌，大人们不愿意让她们出去，但是却看不住她们，转眼的功夫她们就往园子里跑好几趟。

她们觉得雪天新鲜，偏爱在雪地里玩耍，大人们怕她们冷，可是拦不住她们。她们一定要到外面去踏雪，为了防止鞋子脱落，便把鞋上横七竖八地系了许多绦带。

小女孩关注做饭做菜的事情，她们郑重其事地摆弄盘子，却不愿意写字，把笔墨收起来装在匣子里，放在书桌上，常常是一前一后地相跟着离开书桌老远。只要外边有敲锣打缶的声音，她们就什么也不顾地往外跑，甚至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好，拖拉就跑出去了。

饭食对她们极有吸引力，看着锅里煮饭，她们会消停下来，对着火吹，希望食物快点熟。还喜欢拨弄吃的，使得袖子上沾满油腻，衣服被烟雾熏黑，看不出原来的底色，放在水里都很难洗得干净清亮了。

小孩子任性，羞于接受大人的责备，感觉要挨打，就用手捂着眼泪躲到墙的一边去了。

这首诗用了不少当时的口语白话，所以有些字句难以给它恰当的解释，但它确实是一首很有特色的好诗。

两个小女孩稚气拙朴的情态和形态，写得真切生动，身为父亲的左思细致观察两个女儿的言行爱好，用亲昵的语气描摹出她们娇儿不知愁的模样，也体现出他对两个女儿的疼爱骄纵。

左思毫不苛责她们的顽皮任性，以怜爱的基调去记录她们的活泼性格，他珍视她们的童年，不强求她们规规矩矩、乖巧听话。

也不能说“女儿奴”来形容他，他当然也会批评责备（“任其孺子意，羞受长者责。瞥闻当与杖，掩泪俱向壁”），但女儿们羞恼撒娇的模样他也会记在心里，那也是她们可爱的一面。

现在有多少人连孩子上几年级在哪个班都不知道，谁能记得女儿哭起来什么神态，笑起来又是如何……纵然没有左思的文采，有那样一颗疼爱女儿的心也是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