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最美好的地方在于得不到

　　痛苦的日子是生命中最好的日子，

　　因为那些日子塑造了你。

　　几年前，我还混迹在广州的底层，做着各种零工只是为了不被饿死在街头。有时候在便利店当收银，有时候在餐厅端盘子，还有的时候在大街上发传单……，风吹日晒和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磨炼了我的厚脸皮，还有那颗依然幼稚的心。

　　那个时候的生活，就像垃圾篓里的废纸屑，充斥着颓废的味道，生活过得相当寒酸，却也有寒酸的精彩，在各行各业流转，认识了一些狐朋狗友，那些人什么都不会，只会教我吃喝玩乐，在网吧一玩就是一整夜，在烟雾弥漫的空间里沉迷虚幻，要么就是打着赤膊在凉席上玩扑克，赢了钱就去烤摊上吃点好的，实在是穷的没钱了，就拿上活动卷去刚开业的自助餐厅，从下午吃到晚上，走回家时感觉随时都会吐出来，然后洗个澡一睡就是两天。

　　底层混久了，有两个坏处，一是对未来毫无期待，每天想的都是蝇头小利，多赚了十块钱都可以乐一天，还有就是对自己感到失望，在街上看着那些豪车美女和奢侈品店时，觉得自己活得像条咸鱼，还不如跳河得了。

　　好在，那个时候我还有个暗恋对象，就像阴霾天空中洒下的一米阳光，让我感觉生活也没有太糟糕。

　　那个姑娘个子不高，头发刚刚过肩，总喜欢穿蓝色的裙子和一双小白鞋，给人感觉很干净，她住的地方和我打零工的便利店很近，买过几次东西，总是戴着耳机，白色的耳机线绕过她白皙的脖子，我把东西装好递给她时，她会给我点点头。

　　爱情若是像鲜花，那暗恋就如杂草，它低微卑贱，却也容不得践踏。

　　我想法设法创造和她偶遇的机会，有时是在街角，有时是在地铁出口，平时不修边幅的我，在那时总是换上最干净的衣服，把头发弄得整整齐齐，脸上还挂着自以为很优雅其实很傻X的微笑，我很期待有一天她惊讶地问我：我碰见你好几次了，你也住在这边吗？

　　很可惜，一次也没有。

　　我也很多次鼓足勇气，想走到她面前跟她打个招呼，哪怕只说一句：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很可惜，一次也没能成功。

　　我的那群狐朋狗友看不下去了，纷纷给我出馊主意，其中最骚的就是一个胖子，他拖着断了一半的拖鞋走到我对面，叼着烟献计：其实很简单，你就淡定地走到她面前，说你看上她了想请她吃顿饭，两个人互相了解一下，女人一般不会拒绝这样的要求，然后吃饭时多灌她喝点酒，你这么能讲段子应该能把她哄开心，接着拉去酒店开个房，不就完事了么？搞这么多虚头巴脑的玩意儿有什么用……

　　看我半天没反应，以为我被她说动了，拍拍我肩膀说：避孕套哥们还有几包，到时候拍点视频拿回来大家一起欣赏欣赏。

　　我正在想礼物的事情，被他一拍给打断了，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去你妈的，你岛国片看多了吧？

　　我决定给那姑娘买一份礼物，顺带捎上我的情书，应该有戏。那姑娘爱戴手链，我去石头记里挑了一款六百多的手链，付完账身上只有几个硬币了，回到家后把情书塞进去，把礼品盒子包装好，对着门口的镜子深吸一口气，指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恶狠狠地说：今天你要是还没勇气告白，你他妈就是个孬种。

　　晚上九点半，那个姑娘准时出现在地铁口，我的心剧烈地跳起来，手上也涌出冷汗，她拎上包快步往前走，我连忙跟上去，皎洁的月色打在我们身上，暗恋者的影子和被爱者的影子夹杂在一起，像一幅浪漫的抽象画。

　　正在我思绪万千的时候，那个姑娘爆发出一声尖叫，从小巷里跑出一个男人，闪电一样抢走了她的包，她想上去夺回来，被那男人打了一巴掌，重重摔在地上。我暗骂一声，用一百米冲刺的速度去追赶那个男人，那个抢包贼就像个黑色耗子，穿梭于各条小巷，要不是我对这块地段也熟悉，肯定就跟丢了，追了大概两分钟，抢包贼估计也跑不动了，弯着腰大口喘气。

　　我慢慢靠近，语气故作镇定：你把包还给我，我让你走。

　　那抢包贼抬头看了我一样，用粤语骂了一句脏话，掏出一把匕首指着我：死扑街，不要命了就过来试试。

　　我看着匕首上的寒光，背上冷汗都出来了，我说：我已经报警了，你要是不想被抓就把东西放下，否则就算你把我捅死了你也走不了。

　　对峙半晌，那个抢包贼恨恨地骂了一句，把包往地上一甩扭头跑远了。

　　我手指发颤的捡起那个包，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我走回那条街，那个姑娘狼狈地坐在地上，膝盖上还在流血，我把包还给她，问：有没有事，要不要去医院？

　　说起来，这也是我第一次和她说话吧。

　　我的心又开始悸动起来，但我怎么也没能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那姑娘接过包快速检查了一遍，突然抓住我的袖子说：我的钱包手机呢？我的钱包手机呢？

　　我被问得脑袋发懵，难道在追赶的时候抢包贼就把值钱东西就弄走了，还是遗落在刚刚那个巷子里了？

　　我说：你别着急，这样吧我再过去帮你找找……

　　她突然站起来，死死地扯住我的衣服，语气凶狠毫无温柔：你不准走，你跟那个抢包的是一伙的对吧，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跟了我一路，你快点把东西还给我，我已经报警了。

　　我愤怒地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刚刚为了你的东西，连命都差点丢了……

　　她面目扭曲，带着刻薄的冷笑：别演戏了，警察马上就到了，你要是真那么清白就不要走。

　　我心心念念的姑娘，原来是这样一个人么？

　　那个平静的夜晚，我所有的幻想都被彻底击碎。

　　我们喜欢的，往往都是心中幻想出来的影子，当你真实的面对它时，发现它和你想象的其实南辕北辙，那种失落感是难以承受的，或许对于暗恋而言，得不到的时候才是最幸福的吧。

　　关于暗恋，很多文学书籍和爱情片把它描述的相当美好，好像每个付出了感情的人都会得到回报似的，我觉得并不真实。我喜欢日本小说家芥川龙之介在《舞会》里对暗恋的那段解释：单相思本就是为了取悦自己，所以不要怪对方残忍，一厢情愿的故事别人为什么浪费时间来成全？我也很喜欢电影《阳台上》里的故事，讲的是一个瘦弱单薄的男孩，他的生活低迷压抑，承受着各种白眼和鄙夷，他生命里唯一的热情，就是在阳台上看着对面楼里的女孩，看她洗头发，看她吃零食，看她对着泡沫傻笑。

　　他买了一双鞋，想送给她当生日礼物。

　　想必也想了很多台词，想在见面的时候都说给她听。

　　看着这些琐碎的情节，我都能想起昏暗岁月里的自己。

　　比一般故事复杂的是，他暗恋的对象是“杀父仇人”的女儿，还是个智力低于常人的女孩，他对她的情感无比复杂，既有青春期对美好的向往，又夹杂着复仇的恨意，既想好好保护她，又无法克制的想通过伤害这个女孩完成复仇，在电影的最后，男主人公走到女孩的身后，用颤抖的手拥抱住她，而她只是狼吞虎咽吃着手里的食物，眼神幼稚的就像一个儿童，男主愣在了原地，他突然发现其实他和那女孩（包括女孩父亲）都是生活中的弱者，因为弱者间的共情，男主角放弃了复仇，同时也放弃了这一份爱情，就像丢掉了那把刺不出去的匕首，终于明白了那些英雄梦，那些刀光剑影般的快意恩仇，那些朦胧又美好的儿女情长，其实都是自己的臆想。

　　人对待生活的本质，还是要学会真实的面对和接受它。

　　我很喜欢影片的最后一幕，在巨大的废墟中，他第一次挺起胸膛，洒脱的向前走去。

　　就和我的故事一样，在被暗恋对象一顿诬陷羞辱过后，我和她都被带去了公安局，无论我怎么解释，她都认定我和那个抢包贼是一伙的，还要民警去查我的案底，折腾到后半夜，我精疲力竭的出来了，我拿出那个装着手链和情书的盒子，用力把它砸进垃圾桶。

　　第二天我辞职了，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开始踏踏实实地上班生活。

　　人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啊，往往不会因为得到一些东西满足，却往往会因为失去一些东西成长。

　　此后很多年，像傻子一样追逐姑娘的身影，像那刻面红耳赤的心跳，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人生中。

　　第四条鱼

　　每晚陪伴你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