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蓝甜翻了个身，从睡梦中逐渐醒来。厚重的窗帘遮挡了光线，她感觉不到现在是几点。她继续慵懒地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假寐。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没有烦忧，不为生计发愁，这就是她的理想生活。 良久，彻底清醒了的蓝甜慢慢坐起来，粉红色的丝绸睡裙前面的流苏映衬着她饱满的胸部，头上散乱的发卷垂下来，性感的嘴唇嘟着，像个任性的小孩儿，素淡的脸上泛着正值盛年女性的白皙的光泽。真是个美女，素颜也美。 她起身来到窗前，拉开窗帘，炫目的光线一下子倾泻进来，把她映衬得像一个通体发光的观音菩萨。她望着外面剪裁有形的叫不出名来的南方植物，心里感觉无比清新、惬意。西北长大的姑娘喜欢这座常年充满绿色的南方城市。绿色代表着生机和奋进，就像她一样。 老梁出差去了，这所200多平的大公寓就只剩蓝甜一个人了，她感觉自己一下子被解放了，像鸟儿一样自由。一个人完全拥有这200多平的感觉实在太美好了。欧式风格、开放阳台、白的耀目的家具、装修焕然一新……这一切就像小时候梦里的情形变成现实那样美好。 老梁对蓝甜很好，好的有点像父亲对女儿。老梁的年龄也确实可以做蓝甜的父亲了。不过蓝甜不喜欢这种腻歪。她喜欢老梁带给她的一切，唯独除了老梁本人，所以老梁一出差她就感觉像放假，不过幸好老梁一周七天有五天都不在。 当初为了靠近老梁，蓝甜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想要踩着老梁这趟巨轮到达幸福彼岸的姑娘可不止她一个，情商智商都不低的姑娘才有机会胜出，当然，关键还是要足够年轻漂亮。 那时候，蓝甜刚刚大学毕业第二年，结束了一场错误的婚姻，孤身一人从北京来到这座南方城市。初到这里，举目无亲的蓝甜进到一家互联网公司做行政，每个月工资3000块，除了租房和日常花销所剩无几。作为一个爱美的女孩子，每每站在商场专柜前面对着那些自己一个月工资都买不来的护肤品发呆的时候，她内心里潜藏的对金钱的渴望就会被强烈地激发出来。 不到一年，互联网公司两个合伙人闹掰了，公司也黄了，蓝甜她们几百号人连最后一个月工资都没拿到就被遣散了。身无分文的蓝甜不安全感剧增，这些私人公司太不靠谱，稳定的国企事业单位她进不去，而且收入也太低了。 一筹莫展之时，前同事徐姐打电话来，说有个好机会介绍给她。她盛装出席了一个晚宴，宴会上很多和她一样的漂亮姑娘，她们都在一家直销公司工作，销售一种女性卫生用品。这些姑娘光鲜亮丽，笑谈间尽是大牌包包和她羡慕的那些名牌化妆品，蓝甜决定加入她们的队伍。 二 刚进入这家直销公司，蓝甜就跟着自己的团队经理张姐到处跑宣讲会，她的名牌大学学历和校广播站广播员的经历让她很快就脱颖而出，在各种宣讲会上担当主持人。化着浓重的眼影，穿着租来的拽地长裙，在迷幻的灯光下，有时候她恍惚觉得自己真的成了电视台的女主持人。 这样几个月走南闯北下来，虽然没挣到什么钱，但是蓝甜开了眼界，亲眼看着她的团队经理以及她的上线们每月几万十几万地进账，她觉得自己离着赚大钱也不远了。每月十几万，几千块的化妆品我要买它十几套！ 蓝甜这样想着的时候，心也就逐渐野起来。她丝毫不觉得卫生巾和负离子技术联系在一起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也不觉得那些所谓增进夫妻感情的润滑剂一支上千块是否离谱，她只知道，这么贵的东西，只有高端人士才能消费得起。 就在一天天串场积累能量的时候，机会提前到来了。公司老大要招一个助手，张姐就把蓝甜报了上去。她第一次见到老梁是在办公室里，老梁正埋头在电脑前不知整理什么东西，蓝甜进来他也没有注意到。蓝甜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打量着这个偌大的办公室。 左侧一长排书柜里面摆满了营销相关的书籍，前面的木质书桌上一套古色古香的茶具，显示着主人不凡的品味。右侧有个古色古香的很像故宫文物造型的方桌，几把转圈椅上铺着明黄的坐垫。靠墙处一个木塌，红色底铺，灰色靠垫。 蓝甜正思忖间，老梁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姑娘，猛然想起行政部给安排了个新的助手，今天到岗。眼前这个女孩子顾盼生姿，看着挺机灵，应该是行政部说的人。还没等老梁开口，蓝甜朗声说：梁总，我是您的新助手，我叫蓝甜，蓝天的蓝，甜美的甜，您以后叫我小甜就行。 助手的工作比较杂，既要安排行程订机票等琐事，还要帮忙做PPT、准备发言稿等，老梁一个人在C市，免不了还有一些个人事务需要打理。这些都难不倒热爱生活又在互联网公司做过行政的蓝甜。 有一次蓝甜陪老梁到X市出差，飞机晚点，夜里两点才回到C市。老梁胃病发作，捂着胸口胸闷气短的样子，司机和蓝甜把老梁送回公寓，安顿老梁躺下，就都离开了。走在后面的蓝甜留了个心眼儿，只是轻轻把门掩上了。 在电梯里，蓝甜对司机说：赵哥，今儿累了一天了，回去早点休息啊，明天不用去公司打卡，我会和行政部打招呼的。然后她看着困得五迷三道的司机大步流星地出了门，闪身又回到了小区。 进到卧室，看着趴在床上鼾声如雷的老梁，蓝甜脸上露出了猎人捉到猎物后那种收获的微笑。老梁虽然一年也就上千万的收入，但在那时的蓝甜眼里绝对是个大富豪，她并不喜欢老梁，这个快到50岁的男人发际线靠后、近乎秃顶，常年做直销生意让他显得说什么都像满嘴跑火车，但是她喜欢钱。老梁是她的圈子里唯一一个看着像富豪的人。 见老梁睡得香，蓝甜在公寓里探看一番。她发现老梁一个人住了个200多平的大公寓，里面透着单身中年男人的懒散，没什么人气。蓝甜找了一间有床的房间翻了一套干净的床品，简单铺了睡下。 早上，蓝甜起身轻手轻脚地给老梁下了碗蛋花汤面，老梁家是某中部省份的，那里的人都爱吃面。她把面端到老梁床前时，老梁慢慢睁开眼，见是她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感动的微笑。 三 他们的第一次也是在这个公寓里。蓝甜喜欢这个幽静的小区，里面全是欧式建筑，白色的回廊映衬着绿树如荫，来往的人们面貌整洁彬彬有礼，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好感。 从和前夫分开后，蓝甜一直孤身一人。老梁逼近的男性荷尔蒙气息让她不禁心生荡漾，早就做好了放纵准备的她很快就点燃了自己。老梁虽然秃顶，但是因为常年奔波劳苦，身材走形的倒不甚厉害，加之面对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孩子，更显出了虎狼之势。 看着老梁在自己身上起起伏伏，蓝甜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前夫，想起了他颀长健美的身躯，想起了他们在一起时的温馨画面。“他现在怎样了？生活过的好吗？” 蓝甜和前夫王鑫算得上青梅竹马。可惜后来她考到北京上大学，王鑫只上了他们本地的大专，迫于家人的压力，二人分开了。大三暑假，蓝甜追本校一个师兄未果，带着创伤回老家，同学聚会见到王鑫，心里苦闷喝醉了蓝甜在街上又哭又笑，同学们都走光了，王鑫一直哄她最后把她送回了家。 暑假开学后，二人就确定了恋爱关系，每天煲电话粥要到午夜12点，拿起电话就有唠不完的嗑。大四毕业，蓝甜想留在北京工作，王鑫放弃家人给安排的在老家稳定的工作，到北京来投奔蓝甜。可惜，刚毕业的蓝甜进的是民企小公司，每月收入不多，王鑫的学历让他只能做些销售类的工作，起步收入更低。 家里人一直不同意蓝甜和王鑫在一起，在他们眼里，王鑫的大专学历怎么配得上自己孩子的北京211？何况以蓝甜的资质外貌，她配得上更好的男人。上学时家人的反对让俩人迅速统一战线，坚定地在一起。工作后，蓝甜眼界比在学校开阔了，加上王鑫的头几份工作都不怎么顺遂，家人的话逐渐起了作用，二人言语沟通间，蓝甜免不了出口伤人，质疑王鑫的能力。 王鑫从小家境不错，没吃过苦，没受过屈，此番为了蓝甜来北京是他人生最任性的一个决定，本以为这种牺牲能够换来蓝甜的理解和爱，没想到是这般结局。心情就越来越烦躁。有一次俩人又为生活琐事争吵，蓝甜还是像以往那样强势，得理不饶人，还骂了一句：看你现在的样子，还像个男人吗？ 王鑫听了这话血气上涌，逼近蓝甜，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蓝甜的脖子上留下一大片勒痕。她一下子懵了，不知该怎么办，夜里睡觉从噩梦中尖叫着醒来。实在忍不住，她把事情告诉了家里。家里人一听就愤怒了，让她立马离婚。气头之上，二人都不肯认输，蓝甜搬离了他们租住的公寓，王鑫等了两个月，不见蓝甜回心转意，遂远走西北，蓝甜家人托关系在二人不到场的情况下，给他们办了离婚手续。 回忆一闪而过，此时的老梁进入最后冲刺阶段，蓝甜赶紧配合他显出很沉醉的样子。老梁进击之后犹如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下来，独自回味和喘息。蓝甜有种完成重任的轻松。四 很快，蓝甜就搬进了老梁的公寓。蓝甜内心里是个小女人，对职业没有太大追求，如今做了老板的女人，没了竞争危机，除了照顾老梁其他工作都废掉了。她最大的乐趣就是把他们居住的公寓收拾得温馨舒适，每天换着样给二人煲汤做饭。 她知道老梁老家有妻子有女儿。妻子老家市里机关工作，稳定有地位，对老梁的事业不太稀罕，所以二人两地分居了快20年，女儿大学行将毕业。蓝甜经常和一堆做直销的姐妹儿一起混，知道男女在50岁左右的时候最易离婚，一方面是夫妻感情已经淡到不能再淡，而且彼此不需要对方的照顾，另一方面是子女长大成人，父母没了牵挂，可以放心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现在的老梁正是这个阶段。她自信有办法让他休了老家的“黄脸婆”。 蓝甜和老梁生活得很甜蜜，那种上千块得夫妻润滑剂她几乎每天消耗一支，看着扔在地上的针剂残骸，蓝甜心中有种超满足超自豪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象过的那种优雅的生活。从小，爸爸常驻在外地，收入不高，妈妈全职带她非常辛苦，可是不成想爸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连基本的生活费也不提供了，这种条件下她长到了18岁。 那时她一心盼着快点毕业赚钱孝敬妈妈，也一心渴望感情上的温暖。可是大二那年寒假，母亲因为长期的气郁凝结永远地离开了她。临走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小甜儿，你一定照顾好自己，找个好人嫁了！她要让母亲放心。她觉得如果母亲在天上有知，应该也会满意她现在的状态。 老梁50岁生日双喜临门，没费什么力气就甩掉了家里的黄脸婆，和蓝甜的婚礼也筹备的差不多了。蓝甜喜欢他们住的这栋公寓，老梁就拿出一部分积蓄，把它买了下来，蓝甜按照自己喜欢的风格做了重新装修。 烛光晚宴，美女在侧，老梁从未有过的豪情满怀。公司的销售业绩不错，尽管这种技术注了水的产品不可靠，但无奈直销策略好用啊！中国的三四五六线城市那么多，对新技术好奇的脑残永远都不缺，只要一个人认同这个产品，恨不得把全家人都拉进来一起做。站在金字塔顶端的老梁意气昂扬，觉得大好钱景就在眼前。 很快，蓝甜怀孕了。为了抓牢老梁，知道自己是不易受孕体质的蓝甜一直在服用催卵药剂。B超显示这是个男孩儿的时候，蓝甜内心里简直是敲锣打鼓，以后就算有个财产纠纷，我就不信他老梁不偏袒这个自己年过半百才生下来的小儿子！ 生活就这么甜蜜蜜地过。蓝甜全力带儿子，满月、百天、半岁、生日….Party是一个接一个，朋友圈里晒得都是她的Party和儿子的大品牌用具、玩具和衣物。尽管是个儿子，她却要把他宠的像个公主。她在无意识地修复童年的自己。 老梁依然在外面打拼，回家越来越晚，次数越来越少，蓝甜还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之中，劳累和疲乏让她无暇关注更多。在儿子快2岁的一个上午，蓝甜照例在小区遛娃，她牵着儿子柔软的小手，嘴里呢喃着儿歌。突然，老梁的司机匆匆朝她跑过来，急喘着对她说：梁总出事儿了！ 蓝甜惊讶地直起身，上午的阳光有点晃眼，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有点疼：梁总怎么啦？司机左右看看没人注意他们，压低声音说：梁总被警察带走了！说我们公司是非法传销，公司已经被查封了。蓝甜觉得天旋地转，她勉强稳住心神，看了看在一旁玩耍的儿子，说谢谢你赵哥，有什么事儿你先帮忙盯着点儿，老梁回来不会亏待你的。 五 不像蓝甜想的那么简单，老梁回不来了，他被判了10年。公司没了，家也没了。蓝甜感到委屈，闹过，怨恨过，关键时刻她想的都是她们母子的未来，迅速把自己账户下的存款转移到姨妈那里，本想把C市的公寓低价卖掉变现，办理手续的时候才发现，房子已经被老梁抵押出去了好几次。 倒是老梁那个不怎么看得上老梁的前妻，在女儿的恳求下帮老梁奔走了一回，无奈X市的关系离得太远都不太派的上用场。老梁后半生只能在监狱里熬短长了。 蓝甜带着孩子回了老家。姨妈接纳了她，不过姨妈家的表哥表姐都事业有成，过的风生水起，蓝甜不太愿意经常见到他们，孩子小，又没办法一个人住。只得搬回到父亲附近。 那个她少年时出轨的厌恶的父亲，如今已经老的不像样子，和他一起的女人尖酸刻薄，经常当着蓝甜的面对他横加指责。再不济也是亲生父亲，每到这时，蓝甜都觉得非常心酸，回去就会忍不住痛哭一场。 孩子还小，她没办法出去工作，还要接济父亲。积蓄所剩无多，好不容易挨到孩子上幼儿园，她决定出去找工作，很多年没工作过的她几乎什么技能都荒废了，只能应聘最基础的行政打杂类工作，和一群90后挤在一起到处去面试。 一家做厨卫设计的公司在招一名行政后勤，蓝甜过了两轮面试，据说最后一轮是总经理面试。那天她刻意收拾打扮了下，对着镜子看到自己虽然经历了生活变故，但变化并不大，她对老梁毕竟没那么走心，倒是带孩子让她疲惫憔悴。 在公司前台等了半小时，招聘的姑娘带着她来到总经理办公室，她抬头的一瞬间，脚步忽然凝住了，坐在大办公桌后面的人是王鑫，他虽然胖了，换了发型，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王鑫看到她也是一愣，旋即起身走来和她握手，关上房门，两人竟一时不知从哪儿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