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桃花开满头。杜婉歌推了所有事宜，提了包糕点，快走在满是桃花的河岸。杜婉歌一身月白旗袍，头发被很好的盘起，画了个素雅的妆，踩着约莫五厘米的高跟鞋。远望着，好似画中走出来的仙女，只有眉宇间带了些许凡尘气息。忽而风起，吹落一地桃花，落了杜婉歌一身，似是淋了场桃花雨。杜婉歌无心欣赏那美景，自顾自的加快脚步。“找到他了。”这是杜婉歌今日最为欢喜的事，终于找到他了。杜婉歌走在路上，回忆渐渐涌上心头，他的容貌逐渐在脑海显现。那是十五年前的冬天，荣生戏院里座无虚席。镇上的男女老少皆是来一睹徐先生的风采。只见他一身青衣，步步生莲。甫一开嗓，便引得众人惊呼。徐先生扮的是杜丽娘，他的一颦一笑，一转身一回眸，一举手一投足皆将杜丽娘演绎的活灵活现，动人心弦。众人看的呆了，杜婉歌也不例外。那时候的杜婉歌刚满十一，无父无母，靠卖艺乞讨存活。她悄咪咪潜进戏院，刚好听着徐先生开嗓，被吸引了去。杜婉歌看的呆了，戏曲结束了也没发现。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人像拎小鸡仔一样抓了起来。她挣扎无果，想着定是得一顿毒打。她闭了眼，静静等着。“住手。”那顿打还没下来，下来的倒是一个温柔无比的声音。杜婉歌睁眼，看见还未卸妆的徐先生。好似天上仙人，美丽的令人羡慕。杜婉歌像是被蛊惑了心智，从伙计那挣脱，跑到徐先生面前，“我想学唱戏。” 许是被杜婉歌那双干净透亮的眼睛迷住，又或是今日心情甚好，徐先生笑了笑，眉眼弯弯的道了句，“好。”杜婉歌不是块唱戏的好材料，资质平平，一点不通。只能靠着早些年里卖艺的功夫拉扯着她勉强过关。徐先生教起唱戏来，活脱脱变了个人，做不好便打，悟不懂便饿一顿。唱戏没有什么一步登天的路子，只能一小步一小步从基础做起。杜婉歌懊恼的很，师傅包她住包她吃，她却如此的愚笨，怎么也学不会。徐先生知道杜婉歌勤奋的很，就是悟性不高。杜婉歌就是在一次次打骂，一次次饿肚子的时光里过完豆蔻年华，然后一点点进步，一点点成长，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杜婉歌第一次上台，紧张的很，徐先生摸了摸她的头，给了她自己最爱吃的糕点。杜婉歌看着徐先生，感觉周遭的人与物都不见了，这天地间只剩下一个徐先生，一个温柔美丽的徐先生。杜婉歌上台，一唱成名。镇上人皆知徐先生有一个漂亮的徒弟，唱功了得，声音悠长动听，好似微风轻轻吹动风铃，听她唱一曲，会如余音绕梁般三日不绝。杜婉歌开心的很，觉着众人夸她便是徐先生。“婉歌有今日的成就，多亏了师傅。俗话说，饮水思源，婉歌将这杯茶敬给您。”杜婉歌给徐先生敬了杯茶，磕了个响头，虔诚无比。徐先生饮了口茶，“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有今天的成绩，是你自己努力来的，我不过是推了你…”话还未说完，徐先生发不出声音了。杜婉歌眼里尽是惊慌，徐先生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此后，徐先生对外称病，不再开嗓。而流言也随之而起。有说杜婉歌爱慕徐先生，徐先生不应，杜婉歌因爱生恨害徐先生得了病。还有的说杜婉歌看不惯徐先生，便用茶毒哑了徐先生的嗓子。众说纷纭，这件事成了人们饭后的谈资。你好好唱，其他的别管。杜婉歌收到徐先生的信，心里难过的不得了。师傅相信外头的谣言吗？师傅也觉得是我干的吗？师傅还会像以前一样吗？难过归难过，戏还是要接着唱。杜婉歌唱功越来越好，在镇上出了名。“害得徐先生没法唱戏，怎的还有脸待在这？”“若是我，也将自己嗓子毒哑，感受感受再也不能唱戏的滋味。”“……”杜婉歌这些日子总是受到戏院里人的指指点点，她只当做没听见，徐先生喊她好好唱戏，她便好好唱戏。徐先生走了，没有一点预兆的走了。只留给杜婉歌一封信。信上无非是让她好好唱戏，照顾好自己。徐先生还派人和大伙澄清，嗓子的事，与杜婉歌无关。自那以后，杜婉歌一直派人寻找徐先生。杜婉歌相信，她的师傅不会那么狠心。十五年后的今天，终于找到了。杜婉歌在一座瓦房停下，伸手敲门。“您好，我找徐先生。”“家父前几日里去了。”开门的如是说。去了？什么意思？去哪里了？是从世界上消失的去了，还是……“您是杜婉歌小姐吧？”“是。”“家父生前曾说，对不起你。家父一直都知道当初那杯茶不是你的本意。其实后来家父能开口说话了，只是嗓子大不如从前，他便选择了沉默。只是派人澄清。家父从来不怪你，还以你为傲。”杜婉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待回到戏院她才发现，自己居然没忘记把糕点留给他。杜婉歌坐在房间里笑着笑着哭了。师傅找着了，却再也见不着了。师傅从没怪过她，一直相信她，师傅以她为傲…一连串话像是一门大炮，瞄准她的心脏，稳稳当当的给她来了个暴击。……窗外，桃花依旧随风摇曳，只是让人怎么看怎么觉着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