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们来说，旅行不是为了去任何地方，

　　只是为了旅行。

　　最重要的事情是移动。

　　01

　　好久没有出门了。

　　这一周我读了一本游记——刘子超的新书《失落的卫星：深入中亚大陆的旅程》。

　　在三百多页里的书页中，我跟随刘子超的叙述，深入中亚腹地，去往遥远的帕米尔高原，荒芜衰败的咸海，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流放地——塞米伊。

　　当然，还有无数我记得和记不得的城市：比什凯克、托克马克、卡拉科尔、奥什、苦盏、杜尚别、塔什干、马尔吉兰、撒马尔罕、布哈拉、希瓦、努库斯、阿斯塔纳、阿拉木图……

　　我迷失于一座城和另一座城之间，能牢牢抓住的，只有刘子超的文字。在这些文字里，我进入一个又一个国家，认识一个又一个陌生人，和他们一起上路，然后分别。我不用担心天气、签证和食物，不用害怕语言不通，我安全的抵达，坐在咖啡馆里。

　　毫无疑问，阅读这本书是幸福的，但同时也伴随折磨。折磨我的并不是记不清的人名和地名，事实上，正是这些数不清的人名和地名，像一个个图钉，将这片风沙弥漫的土地固定下来。

　　折磨我的是一种被阅读勾起的意愿，是数不清的燃起又熄灭的念头，或者说，是对自己凝滞生活的不满。

　　过去几年，我去过不少遥远的国度和城市，但始终保持着光滑的距离。

　　刘子超在采访中说，「旅行是有共情地探索，度假是解压式地享受」，而我可能处于两者之间，既不是旅行也不是度假，而是「观光」，一种假装的旅行。

　　这多少让我感到羞愧。

　　02

　　阅读这本书，我再一次确认，游记——这种古老的文学体裁——并不会因为照片和视频的流行，而失去生命力。

　　影像包含一切，远比文字来得直观而丰富，但或许正是因为文字的局限，所以创造了一个只属于叙述者的世界，它脱胎于真实世界，又不同与真实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不仅有风景、故事、谈话，还有观察、思考、情绪，在每一个字与字的缝隙里，都蕴含着无数可能。

　　或许是因为记者的职业训练，刘子超完全没有虚浮的文艺腔，一字一句，扎扎实实，干燥而清爽。同时，它们并不贫瘠，在很多段落我们会看到诗意，那也是文字无可替代之处。

　　不过，游记在当今世界的困局，除了图像的强势之外，还有一个严峻的现实，那就是——再也没有未竟之地。

　　打开电脑，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唾手可得。虽然我们仍然生活在有限的时空，但因为抵达的可能，很多人反而失去了对远方的好奇。游记的摆渡作用，正渐渐降低。

　　对此，保罗·索鲁的办法是，创造一条与众不同的旅行路线。比如从美国一路南下，直到世界尽头的巴塔哥尼亚高原，或者环地中海，造访欧洲文明的起源地。

　　因为一条独特的旅行线路，游记摆脱了介绍某地的基础功能，而获得了独一无二的价值。

　　中亚！这也是让人兴奋的选择。至少在目前的中文世界里，仍然是一片不被书写的土地。

　　这么一想，我们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大游记的传统。只有文人的印象式游记，写了一遍又一遍。那种需要几个月在路上，不断深入某地的旅行书写，一直阙如。

　　前几个月读到郭建龙的《穿越非洲两百年》，也很喜欢。不过那还不是游记，虽然他也在非洲大地上来来往往，但那本书的重点不是行走，而是历史。

　　或许，这也说明，中文游记的世界才刚刚开始，还大有可为。

　　03

　　读完《失落的卫星》，我对中亚的理解并没有增加多少。我仍然搞不清楚各个国家的民族构成、历史脉络，甚至连它们在地图上的方位，也没有那么清晰。

　　这是我的愚钝，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觉得这些没有那么重要。我可以通过阅读更多中亚研究，打开谷歌地图，来获取相关知识。

　　但游记并非历史书写，一本缀满知识点的游记，并不会显得高级。在我看来，游记最重要的一定是直接经验，换句话说，是作者的观察与行动。

　　只有作者的观察与行动力太弱，才不得不搬出历史和文化的救兵。而好的游记可以将历史时空与当下观察结合起来，拉出一副清晰且纵深的图景。

　　刘子超的《失落的卫星》正是如此。

　　在这本书中，通过一城一城，一地一地的跋涉，即使我们不能搞清楚中亚各国的分界，但因为见识到了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和他们的生活，而对中亚有了更切实且有温度的感受。

　　比如，那两个住在伊塞克湖附近的女人，她们是俄罗斯人，因为苏联解体，滞留了下来，「虽然她们出生在这里，却不属于这里。」

　　比如，去莫斯科寻找丈夫的阿丽莎。在吉尔吉斯坦，有三分之一的男人去俄罗斯打工，很多男人在那边认识别的女人，又成了家，就不再回来。

　　比如，困守在咸海的中国人，他姓王，被称为「咸海王」，他被公司配到这里开采一种可以加工成虾饲料的虫卵，一个人在荒无人烟的咸海边生活了七年。而这附近，是快速消失的咸海。一起消失的，还有附近的渔村，以及那些古老的生活方式。

　　读这本书，穿梭于中亚腹地，感受最深刻的是：失落与离散。

　　直到目前，「中亚依然是一个深陷历史与宗教传统，囿于地缘政治和民族主义，面对全球化裹足不前的地方。」

　　它们曾经有过辉煌，但随着丝绸之路的衰落，「整个中亚陷入更深的隔绝与疏离，成为地图上的一个黑洞」。

　　上个世纪，中亚被纳入苏联版图，许多民族被外力捏合在一起，等到苏联解体，问题迅速暴露出来，和非洲一样，许多民族问题，像刀子一样不停地割开伤口。

　　04

　　《失落的卫星》的好处是，它不只可以读一遍。

　　它并不是旅行参考指南，它不提供任何攻略，它令人着迷的是它本身。

　　PS.读完这本书，也好想去旅行。

　　话说，今年，你有去哪里旅行吗？或者准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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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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