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 2020-02-20 22:53:48 来源: 励志妙语 栏目: 经典文章 点击: 115

百花争艳,草长莺飞。听说西城的河岸边有一片桃林,每年春天桃花竞相绽放。那些粉面含春的少女们就会穿上罗裙相继来到那里赏花饮酒。公子们也闻讯而来,他们手里握着桃枝,衣袖上沾染上脂粉的香味。但传闻桃林有妖,专挑待字闺中的女儿下手。到如今,已经有好几位少女消失在桃林中,但每逢春意盎然的时候,仍旧有大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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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花争艳,草长莺飞。听说西城的河岸边有一片桃林,每年春天桃花竞相绽放。那些粉面含春的少女们就会穿上罗裙相继来到那里赏花饮酒。公子们也闻讯而来,他们手里握着桃枝,衣袖上沾染上脂粉的香味。但传闻桃林有妖,专挑待字闺中的女儿下手。到如今,已经有好几位少女消失在桃林中,但每逢春意盎然的时候,仍旧有大批大批的游人聚集在那里。春天风裹挟着各种花粉甜腻的香味掠过整座城池。她站在皓月殿的露台上,带着一张白色的面纱。她唯独与这香甜的春天过不去,从小大夫就嘱咐她,春天里她的脸绝对不能暴露在空气中,不然就会变得像刚出土的癞蛤蟆一样。但她总是忍不住去看,她会爬上整座皇宫最高的地方去看。去看街上行人川流如织,去看少女们摆动的裙角,去看公子们俊朗的脸。她从未踏出过皇宫半步,因为父皇说城内多妖邪,而它们最垂涎的就是公主的身体。于是直到父皇去世她也没有踏出皇宫半步,她是站在这里看着父皇的灵柩出殡的。浩浩汤汤的队伍一直走到城边去了,那个时候她心里想着,父皇已经到了连皓月殿的露台也看不到的地方去了。再然后她成了新的国君,认识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是一只妖怪,强大到可能超出了她对于妖的所有认知。好在他安心的蛰伏在自己身边,像一个普通的人一样活着。只是偶尔,他也会给她做些意想不到的惊喜。“看!是桃花!”那个男人手里握着一根桃枝,末端新鲜的断口仿佛是他刚从河边摘回来的一样。她皱着眉头躲开了,她不想自己的脸变得像癞蛤蟆一样疙疙瘩瘩。“不会让你生病的。”他将桃枝递给她,她看见那些精致的小花瓣里没有粘上任何一点点花粉,“花粉症而已,只要不沾上花粉就可以了。”她有些开心,甚至是欢喜。她接过那根桃枝,握在手里看了又看,她问道:“这是真的吗?”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她还是问出了口。“当然不是,”男人说,“这是我用妖术变出来的。”“哦。”有些失望,但在意料之中。“你每天都不太开心呢?”男人歪着脑袋看她,他说,“做国君不好吗?凡人都想做国君。”她没有回答,其实她也想不明白。小时候念书,先生教过,人总爱挑剔自己的生活,别人有的就去羡慕,自己有的就去嫌弃。她可能也是这样的凡人,有七情六欲,有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蹦!”男人大喝一声,从他的手中窸窸窣窣迸出一大堆各种各样的鲜花来,但各种时令的花儿都有,这样一股脑儿的堆积在一起,看起来反而失了美感。“看花吧,你这愁眉苦脸的模样比癞蛤蟆还难看。”他捧起那些鲜花洒向空中,自顾自的欢呼着。“错了。”她抬头望着分散而落的花儿,指着一朵梅花说:“错了。”“哪里错了?”男人问。“这是寒日里的花,不该出现在春日。”她回答。“这有什么所谓?”男人满不在乎的站在那里,双手叉腰。“你破了它们的规矩,那么一切都显得不和谐了。”她说,“你把不应该出现的东西放进去,所有的一切都不对了。”“你们凡人真麻烦。”他失去了耐心,转身走出了大门。“是啊,挺麻烦的。”她看着那些杂乱的花儿说。她有一位姐姐,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在她继位的那一天,这位姐姐同时被封了王,立刻赶往她的封地去了。亲王不许入城,这是一直就有的规矩。好在每年春天,她都能收到从遥远的封地寄来的礼物。一些精致的干花,各种时节的花都有,但它们用另外一种形式呈现,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每次收到这些花儿,她都让宫女帮她簪在头上,那样就仿佛自己亲身进到花丛中一样。但今年她没有收到礼物,因为她已经十八岁,皇族的规矩里,十八岁的皇室是要举行成年礼的。姐姐会亲自进城观礼,那个时候她就可以亲手收到礼物了。她十分期待,又有点害怕。因为成人礼,是在春天里举行的。“你们凡人真的很麻烦,”他坐在桌前,手心里不断变化着各种花朵,他说,“如果是我们,成年的时候只用狩猎就行了。”他提到狩猎,笑容里仿佛藏着刀子。“我们不需要你说的那种狩猎,我们的农夫可以种田,商人可以赚钱。”她往脸上抹药,她希望自己的成人礼能顺顺利利。“你们凡人的药管用吗?”他问。“我是凡人,自然要用凡人的药。”她一边回答,一边回答。他坐在坠着金色流苏的软垫上,穿着沾着泥的鞋子随意搭在异国进贡的手织地毯上。他说:“你想出去玩玩儿吗?去桃林。”“不想,”她犹疑了一阵子,将面纱戴好,说,“桃林里可有只吃人的妖怪呢。”听到她这么说,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着说:“我不也是一只妖怪?”“你不一样!”这话她脱口而出,说出口才觉得自己失礼了。于是她装作不在意拢了拢自己的长发,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我怎么不一样?”他不依不饶的凑过来追问。“你……比那些话本里讲的那些吃人的妖怪要好些。”她仍旧不敢正视他。“嗯……”他沉吟了一阵,把手放在她的头上,他小声说,“公主,你真的应该出去见识见识这大千世界。”“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有些羞赧,“你是觉得我是个娇生惯养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你还不算女人,”他笑眯了眼睛,温暖的手在她的头上揉了揉,“你就是个小妹妹而已!”“放肆!”她恼羞成怒,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只是觉得心中十分不快,她说:“我乃紫凌国国君!早就不是什么公主了!”“哈哈哈,国君陛下,”他笑的更加夸张,整个人躺倒在地上,乌黑的长发肆意散在地板上,仿佛一团被人搅乱的墨水,他说,“你说的一切,在我眼里不过是尘烟罢了,对我来说,就像是一粒微尘那么渺小,我只不过见你如此拘谨的过完一生,心生怜悯罢了。”“哼!”她蹲在他的身边,手按在他的长发上,她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我也知道该怎么对付你这样的妖怪。”他仰面看着这个女孩儿,在她那双明媚的眼眸里发现了一些会随着年月增长的狡黠。“我看过很多书,书里告诉我该怎么对付你这种妖怪,”她的手掌挪到他的额头上,“即使你藏得再深,你也在我的地盘上!”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靠近他的耳朵,“我知道你的名字,元青……你是一只……”她没能说完这些话,就沉沉的睡去了。他接住倒向地面的她,刚刚施过法术的指尖还残留着温热。他轻轻将她放在流苏软垫上,让她趴在桌子上睡去。“你这个年纪,还是少看点这种书吧,公主,太危险了。”他悄声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话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房间里。夜晚的桃林十分安静,因为那些有关妖物的传说,基本上没什么人来了。寂静的夜里,就连河水流动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有人踩碎了花枝,踏着小心翼翼的步子而来。他坐在最高的一棵桃树上,躲在层层叠叠的粉色花朵中间,静静地看着树下的一出出“好戏”。“扬哥儿,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我爹已经将我许给黄家的长子,我们就此别过吧。”他坐在树杈之间,看见树下走来了一位穿着鹅黄色罗裙的青年女子,她略显稚嫩的脸上显露出悲哀之色,她捂着心口,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翠玉递给那个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月娥,这是,这是我送给你的信物?”男人的表情变得十分痛苦,他推脱着不愿接受。“扬哥儿,求求你收下吧,把这玉卖了,做生意也好,买房子也好,总比现在的苦日子好些。”女孩握住他的双手,眼神里带着万分痴情。“月娥,我对不起你啊!”他们哭喊着拥抱在一起。他坐在树上,应景的为他们撒下一片片粉色花瓣。又是俗套的剧情,他无聊的打了个呵欠。看着树下相拥的两人,他知道,那些不停上演在桃林里的大戏就要开演了。“月娥,你听我说,不如我们私奔吧。”男人将女孩儿搂在怀里,轻声说。他倚在粗大的树干上,斜睨着两人。“不行,那黄家的人会怪罪我爹的。”女孩儿打了个寒战。“别怕,”男人将她楼的更紧,“这桃林里不是正闹妖精吗?就说是妖精将你害了,你在与这里没有任何瓜葛。”“能行得通吗?”女孩有些迟疑。“你爱我吗,月娥。”男人终于问出那句关键的话。女孩儿娇羞的点点头。“那就请你相信我,我这一辈子,除了你谁也不会娶的。”男人说。他伸了个懒腰,看着逐渐走远的那两人,他知道,明日这片桃林又要增添一份引人遐想的传说了。月亮爬上树梢,近的仿佛伸伸手就能触到。一个穿着白色织金长袍的俊俏男人从桃树之间走出来,他看起来病殃殃的,衣服穿的很严实,时不时的还要咳嗽几声。他准确地找到了这棵树,冲着躲在树冠中的他高声喊道;“看够了吗?还不准备回来?元青?”一整晚躲在树上的元青不用低头看就知道是谁找来了,这声音令他双耳都生出茧子来。他漫不经心的回答着:“连欲,你这个老不死的,这么快就找过来了?”“我找了三年,才知道原来你一直躲在天凌,”连欲咳嗽几声,“天子之地,也只有你这样的妖物能负得起那股强大的气。你也该玩儿够了吧?像你这样的手下是不够称职的。”“老东西,你觉得我好不容易跑出来,还会乖乖回你的马戏团吗?”他没有从树上下去的意思。一阵带着寒意的夜风吹来,整片桃林里花瓣纷纷落下。这位病殃殃的公子咳得更加厉害了,似乎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了一样。“你越来越弱了,你快死了吧?”元青说。“拜你所赐,”连欲捂着嘴,他的脸色苍白,“你逃走之后,我总是觉得不太适应。”“哼,”他冷哼一声,“你这副身体还是少为我操点心吧。”“你我的契约尚在,就算你逃的再远我也总能找到你,”连欲说,“只不过我训妖多年,像你这样顽皮的家伙我还没见过。”“我可不是你这种老东西能控制的,”元青站起来,他低头看着地上的连欲,他说,“总之我不会回去的,你去找只别的妖怪填补填补吧。”耸耸肩,他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连欲一人站在夜风中,他望着那些随风落下的花朵,想着那对连夜逃走的情侣,喃喃地说:“这还真是一个难题啊。”元青不太喜欢皇宫,这里一片死气沉沉,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谨慎与奸诈。他在皇宫里养了一只金丝雀,最初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但他这一养就是三年,他用三年时间帮着这只金丝雀躲开了许多陷阱与灾难,可就在昨天,他才惊讶的发现这只金丝雀已经长出尖利的喙,差点啄的他血流如注。“公主。”他神出鬼没,只消一眨眼的功夫,就站在了她面前。“我是国君。”她说。元青嘻嘻的笑着,他拿出一根桃枝,是昨夜在桃林里顺手摘的。“这可是真的,”他说着就要往她脸上戳,“试试凡人的药膏有没有用?”“不要。”她躲开了。元青没有紧逼着她看,而是转身将桃枝插在了桌上的玉壶中,他说:“怎么?你对你们大夫开的药膏没有什么信心?”她叹了一口气,撅起小嘴说:“从来就没有什么药膏能治好我的病。”“我这里有一个,”元青说,“只是不知道这位公主愿不愿意相信我。”她先是疑惑的望着他,后又愤然纠正道:“我是国君!”元青笑嘻嘻的站在桃花边上,他喜欢看这个女孩儿羞愤到接近爆炸的模样。“有用的话,我可以试试。”她松了口。“如果有用的话,”元青看着那朵桃花,突然计上心头,“你要答应我,陪我去一趟桃林。”她愣了愣,她实在没想过元青会提出这种要求。“成人礼的时候总会去桃林的,到时候我会邀请你……”她说。“我要你单独陪我去!”元青打断了她的话,他对上她略显惊愕的眼睛,说:“就只有你我,我们单独去一趟桃林。”她站在原地,距离这个妖物只有两步远。她不知道这只妖物对自己使了什么妖术,此时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心脏跳动的很剧烈。“你同意吗?”元青轻声问,“公主?”“我是……”她想要辩驳,但终于还是放弃,她说,“好,你要是能治好我,我就陪你去一趟桃林。”紫凌国的封地,远在西方的一块丰腴之地。那位被封爵的亲王命名为“冥”,自此称为冥国。可千万别把这冥国当做人死后去的地方,在这个国度里已经没有神明的存在了。冥羽真,曾经是紫凌国的公主之一。如今,她坐在描金绘彩的十六抬大轿里,走在春光潋滟的河堤上。自从她离开皇宫,已经有三年之久了。她没有亲人,自从老国君离世,她的身世成谜,而皇公主就成了她与这个皇宫唯一的联系。“还有多久到?”她撩开用金线绣着凤鸟的帘子,问道。跟在车边的侍女低着头,毕恭毕敬的回答:“还有十几里路呢。”“叫轿夫加快脚步,我们日落之前必须要进城才行。”她放下了帘子,隔着轿厢听见侍女传达自己的命令,以及轿夫们不均匀的喘息声。她本可以骑马的,但今年不行。冥王的仪仗必须要正正规规的进城,这是她对这位新登基的国君的尊重。她总是有意的偏爱这个妹妹,不只是因为她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更因为她那张涉世未深的脸。唉,说到底,这位国君还是个孩子罢了。冥羽真坐在轿子里,她盼着早点到皇宫,盼着自己不在的这几年,她是健健康康,快快乐乐长大的。临近花朝节,天凌城内张灯结彩。靠近城西桃林的酒店市肆十分热闹,酒店老板懒洋洋的趴在柜台上,店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个,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男人。一个走在前面,穿着一身白色袍子,长发整整齐齐的用紫金八宝冠束起,浑身上下打扮的讲究非凡,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就是脸色不太好,仿佛得了什么重病一样没有精神,还时不时的咳嗽几下。另一个走在后面,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湖蓝色的衣服,腰间随意的用一串宝玉系起。但他那遮住脸颊的长发下,是一张世间绝无仅有的俊俏脸庞。那位白衣公子招了招手,唤一位小厮过去。老板首当其冲,他觉得这两人应该会出手大方。“客观,点点什么?咱这里有时令菜,用桃花作馔。”他热情地冲他们推荐着特色菜,但那位蓝衣公子似乎没什么兴趣,他一直用手撑着下巴,无趣的拨弄着筷篓。“给我来一壶碧螺春。”白衣公子说着合上了菜单,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饼打发了他。”“好嘞!”老板达到了他的目的,转身离去。他听见那位蓝衣公子叫嚷了一声。“连欲,你可别得寸进尺!”“我不过是想要唤回我的妖,这很合理。”连欲用指尖划拉划拉桌角,发现上面黏腻腻的,不知道这张桌子有多少人用过了。他瘪瘪嘴,继续说:“琼草是吗?我可以弄到很多,但是凭你是永远拿不到的。”“我知道,你认识的人脉广,所以不就来求你了吗?”元青露出一副乖巧的表情。连欲看着那张骗了自己无数次的脸,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你真的不帮我?”元青立刻变脸,“亏得咱俩共事这么多年。”“那你告诉我,你要琼草做什么用?”连欲不紧不慢的问。元青的双眼望向别处,说:“有用就行了。”“琼草性凉,如有妖物入市化形不适则将其涂抹在额上,即可保其幻象不破,”连欲说,“据我说知,你的妖术已经出神入化,不需要这种东西了吧。”“说这么多,你到底给不给?”元青拍了拍桌子,有些不耐烦。“除非你答应我的条件。”连欲说。“要我跟你回去?那不可能!”他双手环抱,扭头看着外面的大好春光。说话间茶已经上来了,连欲接过茶杯,将这杯中清茶一饮而尽,用来消除心中的怒火。他教给这妖物太多东西,如今倒让他长出一副花花肠子。“你每天躲在树上看着那些私奔的情人们,当真要比平日里听些话本要来得刺激啊。”连欲给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挑眉看着他。元青没回头,他说:“风花雪月,难道不比你这干枯的灵魂丰润多了。”“我有没有叮嘱过你,绝对不许你动心?”连欲说。元青没有回答他,痴痴地望着河岸边的桃花。“元青!”连欲真的怒了,但他的身体却因为这一声怒斥而咳嗽不停。“你的那些手下们,包括我,你不过是在养宠物罢了。”元青起身,恢复了他一贯的轻佻口气,“既然你不肯给,那我便自己去取咯。”说完话,他便消失在那些摩肩接踵去赏花的人群之中。连欲捂着心脏,拼命地咳嗽起来。“陛下,我来晚了。”冥羽真笑着走到她面前,如今她已经是国君,珠光宝气,气度不凡。“皇姐!”她多少有些兴奋,就顾不得什么天子威仪了。冥羽真一把按住她的双臂,小声说:“你现在可是国君了,小心底下的人议论。”她只得收回子兴高采烈地双臂,将冥羽真迎进寝宫里。“皇姐惯会让我做些样子,你知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那种事。”她的头上戴着从冥国寄来的干花,兴奋的给冥羽真看。“皇姐看看,可还好看?”她在冥羽真面前转着圈。“哎呀,都说了要像个国君的样子。”冥羽真无奈的将她按住,让她安安分分的坐在软垫上。“可是我看见皇姐来了,就忍不住要开心起来。”她说。“以后,就算是我来了,陛下也要像个国君一样对我。”冥羽真认真的说。“那岂不是不能想啊从前一样跟皇姐玩儿了?”她显得有些失落。冥羽真看着她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叹了口气,她说:“不仅是不能一起玩儿了,以后陛下会越来越忙,忙到没有时间玩儿,那些事情,陛下是想都不能想。”她沉默了,她觉得有点害怕,她有些不太愿意那一天到来。冥羽真没有安慰她,她这次来的目的之一,就是想让这位国君真正的变成一个大人。桌上的碧玉瓶吸引了她的注意,那里面插着一枝桃花。“这是哪个没脑子的宫人干的?不知道国君有花粉症吗?”她抓起那根桃枝,就要迁怒与门外的宫人。她连忙拦着冥羽真,她说:“皇姐,别扔!”“怎么不能扔?你的病好了不成?”冥羽真说。“这个是……”这个是……她的大脑飞速转动着,“这个是我捡回来的!我没见过桃花,想看看新鲜。”“陛下!您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您的脸上会长疙瘩的!”冥羽真将桃枝放回原地,她关切的询问,“几日后就要举行成人礼了,到时候让人将那些碍事的桃花全数砍了去。”“不行!”她慌了,她想起与元青还有约定。“为什么不行?”冥羽真说,“难道你想成人礼回来,满脸的疙瘩?”“那个是因为……是因为……那是全城老少都喜欢的地方,如果为了我一个人而毁了那里,岂是明君所为?”她扯着冥羽真的衣袖,哀求着。冥羽真的嘴角噙着笑,这几年,这位妹妹还真的长大了不少。“你是国君,你来定。”冥羽真说。“我定,我不会砍掉桃林的。”她的目光坚定无比。这天夜里,她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来到皓月殿的露台上,披着一身墨绿色坠着孔雀尾羽的长袍。风吹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花的香味。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还没有像之前那样发烫。难道是大夫的药膏起了作用?想到自己马上就能安稳的举行完成人礼,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可是冥羽真说过的话在她耳边响起,当她迈进那片桃林,也就意味着她正在丢掉从前那个青涩的自己。“不冷吗?虽然是三月天,却也该穿多点才是啊。”元青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转身,看见元青平日里总挂着笑的脸上如今多了几分不悦。“你怎么了?居然会在月亮还没升起来的时候回来。”她问,“你心情不好么?”“遇到些心烦的事罢了。”元青发现她察觉到自己的不快,心中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原来的样子,他走到露台边缘,坐在石砌的栏杆上,任风吹着他的长发,一言不发。元青这样子,让她有些心慌。她突然就不知所措起来,不知道他为什么很生气的样子。“我……”她张了张嘴,元青回过头来,她一看见元青的眼睛,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我可能要离开几天。”元青说。“啊?你要去哪里?”她走上前追问。元青坐在露台边上,那个地方岌岌可危,好像一阵风就会把他刮走。“放心,别这么不舍的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元青笑着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别哭鼻子。”“我才不会!皇姐已经来了,就在偏殿住下了,她会照顾我的。”她总是将话过早的说出口,以至于当她说完之后才看清元青那掩饰在轻佻笑容下略带失望的表情。“是吗,那就好。”元青说。“那个……你是要去找给我治病的药吗?”她试探着问。元青没有回答,他只是忧心忡忡的看着她。“如果是要去找那个药的话,其实不用……”“你乖乖的等我回来吧,别忘了我,别忘了你我是有约定的!”元青总是打断她的话,他从栏杆上跳下来,来到她身边,微微弯腰,将脑袋凑到她面前认认真真的看她。“一定不要哭鼻子哦。”他说。“我才不会!”她反驳道,她还想把话说完,但是耳边只是回荡着元青的声音。“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元青已经消失在夜风中,怎么找也找不到。其实不用再去找了,大夫的药膏似乎已经起作用了,你可以参加我的成人礼,我们也可以一起去桃林。她望着渺茫的夜空,想要将那句没说完的话说完,但却找不到那个应该听到的人了。离成人礼还剩四天,桃林边上筑起围栏,前往桃林的游人越来越少了。她坐在皓月殿里,手上是做工精美的竹筷,面前码放着香甜的饭食。但她没有丝毫胃口,她划拉着那条被厨师煎得外焦里嫩的鱼,将它戳的面目全非。玉壶里的桃花已经枯萎,但她命令宫人不要将它扔掉。元青还未回来,自他离开之日起,从前的一切就仿佛是被人刻意淡化了。她想要记住元青的模样,但总是模糊一片。只有玉壶里的那枝桃花还能时刻提醒着她,提醒她还有个人,还有个约定要自己等。她在书上见过,妖物不是像人一样的实体,他们以假面示人,行走在人世间只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若不是长久的陪伴人左右,只需几天时间就能将他们遗忘。她想,写书的这个人,是不是也有只被自己忘记的妖?“这可不行啊,不吃饭的话还怎么会有力气主持国家大事?”冥羽真走进皓月殿,这几天她听见宫人们说国君不太愿意吃饭。“你难道还在挑食阶段吗?”冥羽真温柔的问她。“没有,我没什么胃口。”她垂着双眼,漫不经心的说。“好吧,既然你不想吃就不吃了,”冥羽真命人拿走这些饭菜,转身时看见玉壶中插着的桃枝已经败落,“桃花已经谢了,不如扔掉吧。”“不可以!”她大喊。冥羽真的手停在半空中,说:“为什么呢?”“没什么,我只是,我只是想看着它而已。”她低声说。听到她这么说,冥羽真正了正神色。问道:“陛下,我这几天从守殿的宫人口中听来点儿消息,说是您在宫中养了一个男人?”她猛地惊起,含含糊糊的想要辩解。“陛下不必惊慌,您是一国之君,您想怎么玩儿都行,只要别把这些事儿弄得人尽皆知,平白惹得那些下人笑话。”冥羽真按住她的手背,继续说,“您要是想,整个紫凌国的男人都得挨个儿送进来给您挑呢。”“不是的!”她怒了,满脸通红。不是那样的,她和元青不是那种关系。“哎呀,陛下害羞了?”冥羽真捂着嘴笑了,“是臣下失言了,还请陛下不要责罚。”天色渐沉,元青躲在树木的阴影里,凝神屏息听着不远处的一举一动。刚刚下了雨,到现在还没有停的意思。风不再像原来那样温柔,变得呼号不止。他正躲在遂州一处商人驻扎的营地边上,雨水混合着血浆,顺着他的手臂滴落到地上,将那些商人们养的猫狗吸引过来。“去,去!”他低声驱赶着舔舐他鲜血的小东西们,铆足了一股劲儿站起来,蹦到浓密的枝叶之间。这群商人比他想的要难对付得多,不,这更像是有人提前走漏了消息,不然这些商人怎么会提前将所有琼草都收藏起来,并且设下一个个圈套?他们不是普通的行脚商,他们是跟连欲一样有着能让妖怪听话能力的人。他们行走在人世与妖界之间,往来贸易,身上总是带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珍宝。原本他能轻松地拿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好巧不巧的下了一场雨,他讨厌下雨,他讨厌身上湿漉漉的感觉。加上那些商人提前就将所有琼草藏起来了,他用了太多时间在寻找上面,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他慌不择路,触发了一连串的机关。他伤了左臂,浑身湿透的藏在树上,他从未试过如此狼狈。好在他还没想到放弃,他也有些好奇自己竟然能这么长时间还没对一件事感到无趣。等到天色完全暗沉下来,他抖了抖身上的水滴,矫健的从树上窜下来,蹑手蹑脚的钻进商人们的营地里去。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能闻到那些猎犬的味道,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低吼着。他溜到商人们并排放好的麂皮包边上,嗅闻着任何与琼草有关的味道,可仍旧是一无所获。这些奸诈狡猾的人,究竟将琼草藏到哪里去了呢?或许是他停留的时间太久,那些猎犬们开始躁动不安。它们开始疯狂地吠叫,这些动物唯一令人讨厌的地方就在这里,它们的直觉精准到令人害怕。“那只狐狸又进来了吗?”他听见商人们的谈话。“消息里说了,狐狸会来偷走琼草,我们加派点人手,今晚抓到那只狐狸!”他躲在桌下,把身躯缩成一团。“琼草放在哪里了?”总有些白痴会问出这句话。商人们在桌边一个半人高的花瓶边上来来回回,元青知道,他们藏在那里面呢。待到所有商人都离开,他再次偷偷溜出来,他来到花瓶边,闻到一阵强烈的胡椒味,但那刺鼻的味道中间,混杂着琼草的香味。那香味让他浑身一震,他迫不及待的跃上桌面,当他拿到琼草,从营地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位俊俏的少年模样了。“狐妖!这下你无路可逃了!”令他头皮发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即使他不回头去看,也知道是商人们带着那些猎犬,而那些猎犬们一定咧开嘴,口水流到地上。来不及说什么,他猛地一个侧身躲过了猎犬的攻击,他狠狠地摔倒在地上,漂亮的脸颊上沾满了污泥。“豹猫!抓住那只狐狸!”为首的商人一声令下,从他身后走出来一个纤瘦的男孩。元青的心脏猛烈的跳动着,他的双眼不由自主的放大。完全来不及思考,他从地上爬起来,毫无目标的向前奔逃。但那位男孩一直紧紧的跟着他,无论他怎么跑,都跑不过。一个急转,元青与豹猫拉开了一段距离。他将琼草捂在胸口,散乱的长发混着雨水与泥土变得湿哒哒的。那位男孩的双手化作利爪,他原地不动,等待着他的主人对他施号发令。“抓住它,但别划伤了他的皮毛。”远处商人哈哈大笑着。男孩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他冲着元青猛扑过来,惊人的弹跳力让元青躲避不及,被重重的扑倒在地上。利爪狠狠的插进泥土里,另一手扼住元青的脖子。“我们是同类!”元青嚷着,“何必要自相残杀?”“对不起,我听命做事而已。”男孩说。“你就这么喜欢听人的命令吗?”元青拼命捂着胸口,琼草凉凉的触感让他还能保持清醒。“混口饭吃。”男孩将手放在元青的伤口上,狠狠地按下去。巨大的疼痛让元青浑身哆嗦起来,他的脸色惨白,却无法逃脱。他第一次感到绝望,巨大的无力感混合着痛楚从头到脚抓住了他,让他动弹不得。连欲捂着心口从床上滚下来。外头雨一直未停,而他的心脏就仿佛被人狠狠捏住就快要粉碎一样。“青檀!”他在空无一人的屋中叫着一个名字。一条青蛇顺着墙脚爬进来,眨眼间化作一位美艳的女人。她顺从的扶起连欲,轻抚着他的胸口。“要我去救他吗?”青檀问。连欲点点头。他还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他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片桃林,她站在桃花中间,那些桃花似乎发着光,打着旋儿从天而降。但那只不过是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冰凉的感觉让他浑身一颤。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与男孩缠斗着,他害怕自己看错了人,试探性的叫了一声:“青檀?”“费什么话,还不快快躲开?”青檀美的很有标志性,她总是用她的美艳的脸提醒着所有前来一亲芳泽的人,越美的东西,越会带着毒性。青檀曼妙的身姿在雨中仿佛一位舞姬,根本看不出她正在进行殊死搏斗。她吻了男孩的脖子,露出一个骇人的笑。“走吧!他们快要赶过来了!”元青说。青檀将男孩留在原地,跟上元青的步伐,很快就逃到听不见猎犬嘶吼的地方去了。“你怎么会来的?”元青问,“是那个老东西叫你来的?”“老东西,老东西,要不是他,你早就被那些人抓住了!”青檀似乎很不满意元青这样称呼连欲。“哼,”元青冷哼一声,他想说点什么来反驳青檀,却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扭过头去。“哎呀,不过连欲也真是的,告诉了别人今夜有小偷来偷琼草,却又做的不干净,到头来还是要我去救人!”青檀说。元青心中一惊,他激动地说:“什么!是他泄密的!”“喂喂喂,这位少爷,像你这样半路逃走的妖,训妖师可是会赶尽杀绝的哦,留你一条狗命就不错了,还不赶快给姑奶奶磕头谢恩?”青檀双手插着腰,盛气凌人。元青没有说什么,他的心情太复杂,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唉,你们两个当真就像是一个叛逆的孩子跟操心的老父亲啊,”青檀说,“这次你好运,下一次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还有下一次?”元青问。“你们的契约尚在,你却不肯回去。当初你心高气傲,要将与他的契约定在心脏里,如今他的身体因为缺了你而日渐衰弱,解约的法子,要么剜了他的心,要么杀了你。”青檀说的很从容,仿佛是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一样。元青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但很快就被他用一贯的笑容遮掩了。“等那个老东西抓住我再说吧。”他捂着受伤的左臂,快速离开了。当他踏进皇宫中最高的皓月殿,两腿竟因为扑面而来的归属感而发软。一个趔趄,他伸手胡乱的扑倒了桌上的玉壶。早已枯萎的花瓣零零散散的掉落在桌面上,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那根干瘪的桃枝,以及趴在桌前睡着了的她。即使再蹑手蹑脚的动作也能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当她看见元青的脸,脑中的一切都像是被注入色彩的水墨画一样变得鲜活起来。“啊,你回来了!”她手忙脚乱,不知道要怎么妥善的处理心中的雀跃。但她看见了元青身上的伤口,还有那沾满污泥的长发。她的心又猛地一紧,整个提到了嗓子眼。“是啊,我给你拿了点东西。”元青躺倒在软垫上,熟悉的触感让他全身都放松下来。他闭着双眼,喃喃的说:“你将这个东西涂在脸上,包你不会再张疙瘩。”“你还好吗?你受伤了?”她来到元青身边,却不敢靠近他。“我有这么可怕吗?”元青笑着,仰头看着她的脸上写满惊恐。“你不是挺厉害的吗?还会受伤?”她咬了咬牙,向来不愿意坦率。“为了你啊,你可是答应了要陪我去桃林的。”元青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将她轻轻地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他把脑袋枕在她的腿上,右手将她的双眼捂住。“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许尖叫,乖乖的坐好好吗?”他说着话,手掌捂在她的眼睛上,手指微凉。而她根本是浑身僵直,动也不敢动一下。等到元青的手已经放下,当她低头去看的时候,却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元青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只狐狸蜷缩在自己双腿上,正舒舒服服的打着呼噜。毛茸茸的尾巴勾得她心里痒痒,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那些柔软的毛发。“不许乱摸!”元青的声音突然传出来,她吓了一跳,猛地收回手。狐狸动了动耳朵,将尾巴老老实实的藏在身下。他再次打起呼噜,看起来已经非常累了。冥羽真最近在皓月殿里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看来这位她从小护到大的小妹妹可能被自己惯坏了。她提醒过国君,男人的事情收敛一点,但显然国君并没有听她的话,不然怎么会一大早就在皓月殿的主殿里看见一个男人枕着国君的腿睡着了?那个男人长了一张绝无仅有的漂亮的脸,冥羽真瘪了瘪嘴,果然不论男人女人,首先都会被美好的外表先吸引啊。“咳咳。”她清了清嗓子,那个男人缓缓睁开了双眼。“嘘。”他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冥羽真小声点,不要吵醒了国君。“你好大的胆子!”冥羽真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我是谁吗?”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他没有说话,但那张脸上仿佛看穿一切的表情还是让冥羽真倍感不适。国君这是惹上了一个什么人回来了啊!“咳咳,陛下!陛下!”冥羽真转向唤醒国君,现如今国君倒成了这间房子里唯一一个会听她话的人了。“啊,皇姐?”她揉揉眼睛,想起元青还躺在自己的腿上,瞬间惊醒,“皇姐!”她一把推开元青,可元青却一反常态的靠过来拥住她的肩头。“陛下,昨夜睡得可好?”他的声音在她耳边颤抖,她看着冥羽真压抑着怒火的模样,不知作何言语。“你看看,看看!这成何体统?”冥羽真呵斥道,“任何一个宫人进来之后,都能看见这般模样么?”“陛下又何须被人看见?”元青说,“陛下是天子,还有人敢戳天子的脊梁骨不成?”他说话时故意扭捏作态,像那些勾栏里的女人。“陛下!”冥羽真深吸一口气,“您的男宠要多少就能有多少,不急这一时,等到过了您的成人礼,您就没必要再顾及其他人的眼光了。”“陛下就是陛下,何须等到成人礼?”元青咄咄逼人。这两人齐刷刷的将目光转向她,两人都等着一个回复,但她此时什么都说不出来。“我看陛下已经成人了,不需要什么成人礼,也不需要我的建议了吧,”冥羽真咬着牙,瞪着元青许久,说:“那我便不做个多事的人了。”元青冲她吐了吐舌头,把怀中的人儿搂的更紧了。“不是的!”她推开元青的身子,猛地站起来,脸上挂着局促的表情,她拉住冥羽真的衣袖,开口挽留,“皇姐,我错了,我应该要顾全大局的,你别生气。”她清楚知道每一个人的软肋,总是精准的给他们致命一击。冥羽真叹了一口气,她拂下那双手,说:“不,是我太紧张了,陛下已经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了。”“皇姐,”她皱着眉头,双眼里含着泪珠,“皇姐不会是不再管我了吧。”“陛下想要我的建议的时候我当然会在第一时间帮您,”冥羽真摸摸她的头,“但如今,是您学着独当一面的时候了。”她看了一眼元青,冰冷的眼神里折射出一丝狠劲,“您得从小事学起,有些事情不是您想的那么简单,很多人接近您就是为了得到一些东西,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家人才是最可靠的。”她听着冥羽真的话,心脏仿佛被人用手紧紧握住。冥羽真走后她一言不发,她坐到元青对面,仍旧是什么也不说。“这是琼草,”元青从怀中掏出一颗发着荧光的仙草,“你将它的汁液抹在额头上,能解你的花粉症。”“这个?”她有些迟疑,但还是接过了琼草。“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找来的哦。”元青的左臂还在隐隐作痛。河边的桃林已经完全被封闭,但游人仍旧络绎不绝,他们像是约好了一样相聚在河边的客栈里,等着紫凌国里最盛大的庆典。就在明天,紫凌国的国君就要举行成年礼了,就在这片桃林里。“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客栈的老板笑开了花,他从早忙到晚,那些客人就像是泉眼一样源源不断的冒出来。这些打扮奇怪的男男女女走进他的客栈,随便要了一间房就再无声息。“真好真好,真该多办些这种活动。”老板笑着说。连欲愁眉不展的站在一艘画舫上,雨丝从他的眼前划过,雨水越来越少了,天就快放晴。青檀从船里钻出来,她带着一种独有的脂粉味,就连连欲也能分辨出来。“还不准备动手吗?”青檀问。她的话中带着毒药,语气中带着刀子,能划伤人的皮肤。连欲知道青檀的个性,这个阴冷乖张的美丽女人,从头到尾就期待着屠戮的快感。她想要吞噬一切,想要舔舐着鲜血而活。但他从来不准这个女人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有的时候他也在暗自庆幸,庆幸是自己签了这个女人,而不是其他人。“你变得越来越优柔寡断了。”青檀又说。她开始催促连欲,连欲能感到她的躁动不安,就像是沙漠里的响尾蛇,急促的摇动着自己的尾巴。“我想来如此,”连欲回答,“我还想再等等看。”“已经没有等下去的价值了,你等了三年,他还是不愿意回来。”这个女人总是一语中的,如同暗处的毒蛇吐着信子,缓缓地向猎物逼近。她说:“你已经避无可避,如果你因为他而死,我一定会追到天涯海角,就连那个愚蠢的国君也一并吞掉。”“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我从来没有……”他没能说完一句话,狠狠地咳嗽起来。青檀从船舱中拿出一件外衣,披在连欲的身上。在她接近连欲的时候,连欲清楚的听见她的长牙咳在一起的声音。“杀了他。”青檀说,“比起你,我更希望他死。”“我下不了手,”连欲说,“青檀,我无法对元青下手,可能,无论是你们中的哪一个遇到这种情况时我也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青檀的手抚上连欲的脸,她的手总是冰凉的,“只要你一句话,我就能帮你把他的头摘过来。”“唉,”连欲叹了一口气,“我也不希望你动手,”他看着青檀的脸,“我会处理的,从前他替我做了那么多事,还有大把人想要他的脑袋呢。”有些人越是期待一件事的时候,总是会不断地掩饰,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你已经兴奋过头了。紫鸢笙就是这样的人。她是紫凌国的国君,还不算是。可只要过了今天,她从那个桃林里走出来的话,她就已经是个名正言顺的国君了。紫是国姓,所以平日里基本上没什么人会直接叫她的名字。时间久了,她都会怀疑自己的名字还存不存在,那些人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陛下,今天的早膳是桃花玉露,您不必全部喝下去,浅尝即可。”宫人低着头为她端上一盏晶莹剔透的羹汤,她没有直接喝下去,她讲元青给的琼草磨出的汁液抹在自己的额头上,才试探性的抿了一口。很甜,她从没喝过这么甜的东西。今天她穿着只有上朝是才能穿的绛紫色绣金色鸾凤的长袍,那些做工繁复的金线织就的图案盘踞在整件衣服上,很硬也很重。她的肩膀已经开始感到酸痛了,她的头也痛,头饰全是金子镶宝石的,当她走起路来的时候就会叮叮当当的响。这里也叮叮响,那里也当当响。“哇!”元青总是神出鬼没,他出现在她身后,大叫一声。她吓了一跳,扶正了自己的王冠。“你今天跟以前很不一样嘛。”元青走到她面前,拿走那碗羹汤一饮而尽。“不好看么?”她有些不太自信,今天照镜子的时候,总觉得镜子里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元青放下碗,从未这么正经的看着她。“嗯……我觉得还不错啊。”他笑嘻嘻的说,“但是我还是喜欢你穿那件粉色的秀花鸟的裙子。”“可是成人礼上只能穿这个!”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那又怎么样,等你结束成人礼之后,你就穿那件裙子陪我去桃林。”元青说。她发现自己的脸红了,还很烫。绛紫色的长袍,配以金线织就的各色祥瑞图案。旭日东升,阳光温暖却不刺眼。桃林里的花木已经被人修剪一新,全都朝着一个方向有序的生长。她踏在松软的土地上,这条通往成人礼的道路上甚至没有一颗石子磨脚。她的心跳动的很快,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要逃走。但她发现自己已经走到青玉造就的阶梯上时,发现自己周围已经站满了神色肃穆的人时,发现冥羽真正带着微笑望着自己时,她头皮开始发麻。“天命所归 紫凌当兴!”那些聒噪的人们说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一切就像是狂风过境,呼啸而过。她冲着在场的所有人说出了那句联系了许多遍的话:“至吾父起紫凌皇,一世二世三世直到万世不衰!”所有人都开始欢呼起来,她的脸色变得潮红。呼吸有些不太畅快,鼻孔却生疼。身旁一棵巨大的桃树上洒落下一片片粉色花瓣,她不自觉的往树上看过去,她看见元青正倚在树干上,笑着回望着自己。“陛下,该回去了。”身旁的宫人唤她,可她仍旧呆呆地站在原地,此时她什么也听不见。“陛下?陛下?”宫人再次唤她,她总算回了回神。“回宫,”她说,“我要快点换了这身衣服。”她再次看向树上时,元青的身影已经不见了。“陛下,多穿点吧。”“陛下,这样不合规矩。”“陛下,这样真的不好。”低眉顺眼的宫人们排成一排,他们温顺的阻拦着穿着罗裙的少女,像一群绵羊。“陛下,您该待在宫里,这是规矩。”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仿佛一场排练好的戏。“谁敢拦我?”她嗔怪道,“我连这点儿自由都没了吗?”“可是……”宫人们面面相觑,不敢多说一句。“没什么好说的,快快给我让开!”她推开这些绵羊一样的拦路虎,径直跑了出去。她的心已经飞往桃林,她的鼻尖已经嗅到桃花的味道,这一切都变得熟悉且鲜明,比那场盛大的仪式更加令她印象深刻。“小姐,小姐!”快到桃林的时候却有人站在路边叫她,她停下脚步,看见路边客栈门口站着一位白衣公子,脸色苍白的冲她招手。“小姐,桃林里妖精正闹得厉害,你怎的还要一个人前往?”他说,“眼看着天色渐沉,不如在下送你回去可好?”“不用担心!”她笑了,“林子里有人正等着我呢。”“哦?”这个男人问道:“想必是小姐的心上人吧。”心上人?她猛地红了脸,嘴上不停地否认着。“哎呀,我定是耽误了小姐的时候,”男人一拍脑袋,“小姐快去吧,别白白浪费了大好春光。”“谢谢。”她笑着跑开了,身上环佩叮咛,叮叮当当的冲着桃林去了。日光在城墙上投下一层斜影,她走过木制城门,护城河下的流水上飘着些许花瓣。这城门之外,已经是另一番景色。粉色的花儿,如云似雾连成片。她本不喜欢花,但看见这样的景色也忍不住赞叹。元青已经摆好酒水,随意的坐在一棵树下等着她来。他像个来桃林赏花的普通公子,而她也学着那些年轻的女孩儿们,踩着绸缎筋鞋,悄悄地坐到他面前。“喝酒吗?”元青递给她一杯。她尝了一口,那种奇怪的口感让她差点吐出来。元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他知道那毕竟是一条从小就尝遍珍馐的舌头,怎会喝的了这种市井烈酒?“你叫我来,就是为了陪你喝酒?”或许是那酒水太烈,她的脸颊染上了桃花的颜色。“不,”元青摩挲着杯沿,“春天就快结束了,这最后的一场桃林美景,我想找你跟我一起赏。”“可是这都快天黑了,”她咬着嘴唇,“而且,而且桃林里有妖怪。”“那都是讹传罢了,遍地桃木的地方,怎么会生妖邪?”元青伸手摘下一片落在她发丝间的花瓣,笑的很好看。“我夜夜都在这里,”他说,“我看了太多男男女女来到这里,他们依偎在树下私语,从前的说书先生们说过,这叫耳鬓厮磨。”元青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朝紫鸢笙靠近。两人的鼻尖相碰,熟悉的气息倏然相遇,发丝在风中纠缠在一起。整个林子变得很静,只有微风轻扫着树叶的声音。元青的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液,他猛地收回身子,却仍旧溅到了紫鸢笙脸上。“你怎么了?”她大叫起来,眼睁睁看着元青向后仰面倒下去。“有妖怪吗?”她手忙脚乱的扶起元青,“我们快点回去吧。”元青在她的支撑下蹒跚着站起来,她娇小的身躯如今显得十分单薄。“你先回去吧,”他擦去她脸上的血渍,“趁现在还出的去。”“你不走吗?”她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没事,就是之前惹了点小麻烦。”元青又露出他一贯的笑容,他咧开嘴,满嘴鲜血。“我不会走的,我是紫凌国君,我能保护你!”她紧紧的抓住元青的手臂,“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就算是妖邪,我也不怕!”四周变得更静了,就连风声都听不到。元青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她被他抱得紧紧地,她能感受到元青的体温以及他跳动着的心脏。她听见元青的声音,他说:“那好吧,现在可出不去了,你可别后悔,公主。”“绝不后悔!”她说。话音刚落,只听见耳边传来“嗖”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贴着耳朵飞了过去。紧接着是“啪”的落在自己脚边,她来不及低头,就被元青揽着跳开了。而他们原先站的地方,被硬生生砸开了一个大坑。“又造出什么新玩意儿了吗?”元青高声说道,他冲着空无一人的夜空高喊,“上次你们抓不住我,这次也一样。”他这狂妄的话并没有吓退那些躲在暗处的人,反而招来更多飞弹。这次紫鸢笙看清楚了,那些木质的小盒子跌落在地上后,就剧烈的爆炸了。元青带着她四处躲避,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躲在元青的庇护之下。她听见元青的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她甚至害怕他的心脏会像那些飞弹一样爆炸。“狐妖!今天我要取你的命!”有人在层层掩映的桃树下答话,元青知道那是丢了琼草的商人,他听见那些猎犬的低吼了。“豹猫!”熟悉的对手,元青皱眉,他不知道自己能护着紫鸢笙多久。身材纤细的少年从粉色的花丛中猛扑出来,他的利爪就快抓到紫鸢笙的脸。她能感觉到元青的吃力,所以当她被这个少年从元青怀中拖出来的额时候,她一点儿也没有责怪。“错了!”元青停下脚步,“你的目标是我!”“哼,逞什么英雄?”豹猫说,“抓住她,不就相当于抓住你了吗?”“那你试试好了,”元青说,“就连训妖师都管不住我。”他的手中握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狐火,毫不留情的冲着少年抛去。豹猫灵巧的跳上树干,他对紫鸢笙说:“你看看,他可是毫不留情的就扔过来了呢。”“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紫鸢笙掐住他的双手。“新登基的国君。”少年平静地回答,接着,他道出了一个让紫鸢笙惊出一身冷汗的事儿,“您的狐狸今天逃不掉了,为了抓住它,您知道来了多少人么?”她的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像是利剑划破了空气。她抬头看去,漆黑的夜幕中,不知从哪儿飞来密密麻麻的飞箭,箭头带着火光,雨点般砸落在地面上。她的双眸被这些流星般的箭雨点燃,微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够了!”元青的声音突然靠近,他一掌将豹猫推得跌落树下,将自己的青色锦袍裹在了紫鸢笙身上。他在她耳边落下几句温柔的话语,他说:“现在可不好玩了,披着这件衣服,往你来时的路上跑,千万不要回头!”他的手掌轻柔的按在她的头顶上,一股莫名的力量将她推向城门的方向。跌下树干的少年冲她扑过来,却被元青从后颈直接抓住。他的长发在火光中肆意飘扬,双眼发出阴冷的光,双手变得粗糙,又尖又长的指甲从手指中长出来。他在也不是平日里那副玉面公子的模样,如今的他,任谁看了都会胆战心惊,只消一眼,人们就会惊呼着“妖怪”逃开。四面走出来一些衣着奇怪的人,带着各式各样的奇特法器,还有各种长相可怖的妖。“你们这几个杂碎想动我?”元青那轻蔑的语气仍旧未变,他从背后拔出一枝箭,上面沾着自己的血液。他单手握着箭,冲一个训妖师精准的掷过去,那人应声倒地,箭头穿过他的肩膀,直直的将他定在地上。这仿佛下马威似的一招让所有人打心底发怵,他们后退了几步,就在元青想要找个空隙逃走的时候,有人说话了。“这只狐妖签了契约,但离开训妖师已经三年了,他这是唬人的招数,他的法力已经大不如从前了!”首先回应的是猎犬,它们挣脱了绳索疯了似的扑上来。元青抓住一只猎犬的脖子,两只手将它们撕得粉碎。连哀嚎声都没有,训妖师们面面相觑,火光冲天中,元青妖异的面孔仿佛罗刹再世。她披着元青的衣服,被奇怪的力量送到城门口。她回头,看见桃林里一片火光。桃花在火中呻吟,连火焰里都透着血红色。“小姐出来的真及时。”那位白衣公子仍旧站在客栈前面,他捂着嘴,手里握着一个盒子。“你?是你?”她一瞬间像是被人打通了思路,那些话语一闪而过,她指着男人的鼻子说,“是你叫人来杀他的!”“元青与我有些纠葛如今到了不得不解的地步,”他咳嗽着说,“元青是我的妖怪,逃了三年了,他不愿意回去,解约的法子是我与他只能留一个,小姐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明白!”她否认。“小姐想要装傻也没有问题,那些愤怒的训妖师想要抓住元青只是时间问题,元青为什么不愿意回来我想小姐比我清楚,我没有想要救谁的意思,但是如果能平息此事我想您作为紫凌国的国君陛下也会更高兴。”他说。“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装傻?”她的鼻子酸酸的,思路却还没有反应过来。男人伸出手,递上手中的盒子,他说:“契约就在这盒子里面,如果您能拿给他他将恢复所有力量,毫发无损的从里面走出来,但是相同的,我会收回这个逃跑的妖怪。”“真俗套的选择啊。”她接过那个盒子,将元青的衣服披在身上,转身又往火光中走去了。真是俗套的选择啊,只可惜,她也一直在这俗套的人世间游荡。可能她与元青,是根本就不可能存在什么联系吧。只希望不要辜负了他三年来痴心的关注,不辜负这片桃林。“真是个豪赌啊。”青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她挽住连欲的手臂说,“你就不怕你输了?”“怕啊,”连欲说,“但我也确实很想看看吸引着他的言情佳话到底有什么魔力?”她握着木盒回到火光中,远远地看见一个妖异的男人站在桃树下。他满手鲜血,双眼通红,身后现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她认识那条尾巴,她曾经摸过的。她看不清元青身上的伤口有多深,她只是听见训妖师们一刻不停的指挥者自己的妖怪手下杀掉他。真的很谢谢你这三年来一直陪着我,就算当你走后我不再记得你了,但在某一个时空中,元青和紫鸢笙在一起的那三年,会永远保存在那里。时间不会走动,他们会一直定格在原地。“元青!”她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元青回过头,脸上满是惊讶。她抛出那个盒子,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一道不太容易被发现的光一闪而过,元青稳稳接住了盒子里的东西。当他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他的眉头皱的像个苦瓜。桃林里散出一阵刺目的光,连欲的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生生捏碎了一样疼。青檀辅助他的肩膀,以免他因为疼痛而晕厥。“你算是赌输了还是赢了?”青檀说。“我输了一只大妖怪,”连欲的嘴唇变得苍白,“但他赢得了新生。”“果然是老父亲的做派,你把自己的心给她了。”青檀将连欲抓的紧紧的,“要我把你就放在这里吗?等你死去了,契约被销毁,你身体里的妖怪都会逃出来,到时候这紫凌城里一定会天翻地覆的。”“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连欲回答,“多亏了这些妖怪,还能支撑着我到沧州。”“那多痛苦啊,不如我现在就让你解放了?”青檀的舌尖舔舐着她青葱般的手指,双眼贪婪的盯着连欲。“你舍不得。”连欲轻声说。紫鸢笙醒来的时候,是被元青紧紧抱在怀里的。她第一次在皇宫以外的地方醒过来,第一次躺在元青的怀中睡去。那些训妖师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昨天的一切仿佛是做了一场噩梦。元青还闭着眼睛,她看见身后的桃花,花瓣在半空中翩跹飞舞,带着清香落到她的脸上。她突然明白了元青为什么要执着于让她到桃林来,原来这大千世界的美景,还有许多正等着她去见识。她伸手去触碰元青的脸,那个自称元青的训妖师的男人说过的话她还记得。元青应该就要离开自己了吧,想到这里,她的双眼就忍不住的流泪。比起分别,她更害怕的是自己会很快忘了他。“对不起,我知道你还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想跟我一起看,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我真的做不到。”她小声啜泣着,断断续续的说。“我真的不想让你走,请别怪我,即使以后我忘记了你,请你不要怪我。”她止不住自己的泪水,她打心底的难过,浑身都颤抖起来。怎么办呢?元青离开之后要怎么办呢?指尖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她猛地一惊,来不及擦干泪水,就对上了一双充满倦意的眸子。“你在哭吗?”元青抹去了她眼角的泪水。“没有,花粉让我流泪的。”她低着头,不敢看他。他的脑袋蹭在她的颈窝里,温柔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脖子上。元青说:“我不会走的哦。”“你不是跟那个训妖师……”她的问题问出口,元青已经解释起来:“那是他的心脏,并不是契约。”“什么?”她懵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我是不会离开你的,”元青说,“怎么你不高兴吗?”“我当然高兴,不,我不是……”或许是转折来得太快,当她恢复理智之后满脸通红。她推开元青的双手,背着身走开好远也不敢再看元青一眼。元青伸了个懒腰,他望着她透着羞赧的背影笑了。“我还有件事没完了,你回去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他锤着自己酸痛的肩膀站起来,身上遍布的是伤痕与血迹。成人礼毕,桃林敞开了怀抱。各地闻讯而来的游客络绎不绝,纷纷想要一睹桃林的美景。在这样一个飘着芳香的春日里,一顶软轿却向着出城的方向匆匆忙忙走去。“我看你是诚心想死吧,这么容易就让他拿走了心脏。”青檀坐在连欲身边抱怨着,“你就没有对我们这样照顾过,果然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连欲没有力气与她辩驳,他的身体已经与一具尸体无异,靠着那些积聚在自己身上的妖怪为他补充的丝丝妖力撑到现在。“唔,我该从哪里开始吃呢?”青檀撑着下巴,贪婪的盯着连欲的双手。轿子猛地颠簸了一下,连欲捂着心口痛苦地呻吟着。“喂!你怎么抬轿的!”青檀叫停了轿夫,她双手叉腰准备下去理论一番,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怕这个老东西嫌自己命长。”元青从窗边探出头来,他说,“连心脏都舍得交给我,应该是真的不想活了吧。”“你!”连欲指着他的脸,手指就要戳到他的鼻尖。“你什么你,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个老家伙不想活了,倒要把脏水往我身上泼。”他似笑非笑的说着,青檀气的一扭脸冲他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你这狐狸竟是这样忘恩负义吗?从前也不知是谁日夜养着,像生了个儿子一样带在身边,如今人家豁出性命来救他,就只得这几句冷嘲热讽听着?”她越说越生气,好像连血液都沸腾起来了一样。“咱俩彼此彼此,大姐姐。”元青眯着眼睛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那正是连欲交给紫鸢笙的木盒,里面装着的是他的心脏。“你想证明什么?”元青将木盒放到连欲手里,说,“想看看我们之间是不是值得托付?别这么俗套了好吗?那几个杂碎我会搞不定?即使没有这颗心脏,我也能全身而退。”“哼,”青檀扭脸看着连欲,“自作多情呢。”“你的心脏我可不要,既然你杀不了我,我又奈何不了你,不如就这样牵着吧,”元青说,“直到你真的死了我再回来给你收尸。”连欲的脸上似乎有了些血色,他望着元青,缓缓地说:“真的不愿意回来了么?”“我还有很多美景没有看,”他站在轿子外面,与他们渐行渐远,只能听见他在说,“以后你想找我做事,像以前那样唤我就行,只不过现在我不一定随叫随到了。”春日就快要结束了,连欲偏头望向窗外,什么叫春意阑珊,惹得游人们如痴如醉。“真的很美吧。”青檀在他身旁说话,伸手拍落了飘散到他肩头的花瓣。

本文标题: 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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