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贪欢

　　前几天答辩，花六十多块钱在校外打印店打印了四份毕业论文，等待答辩的时候检查，发现不止一处格式错误，借同学电脑折腾了二十分钟也没整明白，干脆下楼问打印店大爷，甭管行不行，死马当活马医吧。

　　结果没想到，原来每个打印店大爷都是扫地僧一般的存在。

　　大爷先是嫌弃地看了一遍我的论文并发出阵阵嘲讽，“你这个目录也不对啊，你怎么这么多空白页啊，这都啥啊，这应该是4号字啊，你页眉呢？”

　　他一边数落我，一边一通行云流水，全都帮我改了，速度之快手法之熟练，让我想“噗通”一声给他跪下，再叫一声“师父”。

　　大爷那仿佛霸道总裁般的宠溺将我狠狠地包围，恋爱都不能给我的安全感，打印店大爷给我了。

　　而且只收了我四块钱打印费。

　　然后我回去答辩，合照，谢师宴，又回到宿舍，在室友床上窝了一会儿（我自己的床已经两年没睡过了我实在不敢躺），室友问你喝一点点吗，我说不喝，戒了，想起之前上学的时候，经常吃完午饭会点一杯奶茶，午睡醒了刚好送过来，抱着冰奶茶去上下午的课，在课上继续午睡，不亦乐乎。

　　紧接着发现，哦，原来我的大学，是从这个瞬间开始收尾的。

　　走在学校里看到一对小情侣，男生很高，搭着女孩子的肩，两个人不知道说起什么，笑得十分猥琐，像一阵春风打中了我。

　　我想我的大学生活里，唯一不能弥补的遗憾，就是没能谈一段校园恋情，不能一起上下课，吃食堂，互相打水，一起在图书馆里写作业，到学校操场上散步，以及一起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广春啊，社彩啊，默契室友也行啊。

　　没有这样的机会。

　　我总觉得同龄男生幼稚，不想去做姐姐那样的角色，他们恐怕也觉得我不够活泼又过分成熟，当然现在想想好像男生都很幼稚，和年龄的关系不大，哪怕到了三四十岁，还是会气得人发疯。

　　只是觉得遗憾吧，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发现原来好多事情都还没做过，这四年实在太快了，快到我闭上眼就是第一天来报道的时候，那时我无限憧憬，觉得大学应该是《致青春》的样子。

　　年少时对大学的幻想，绝大多数源于影视作品，我一早知道它不会是《小时代》，但总以为会是《致青春》，我构思的大学生活里，有小奶锅煮泡面，有全宿舍聚众看黄片，有突袭上台唱《红日》，有亲爱的校园恋人。

　　结果谁成想，没有没有全没有。

　　可见影视作品就算再接地气，也是相对意义上的接地气，和现实生活的差距，依然大到不可想象。

　　宿舍一直限电，室友的卷发棒被没收了三次，更别提买个锅煮泡面了；开学第一天倒是交流过大家的情感状况，可终归没有一个够黄够污的人，引领大家走向共同黄片之路；大一的时候还觉得学校里的男孩子都很好看，可惜看上一个是gay，看上另一个又是gay，从此干脆低头走路，反正好看的男孩子都有男朋友了，我们之间存在性向隔离。

　　漂亮的青春都是别人的，我的呢，只有上课睡觉，下课工作，努力赚钱脱贫，幻想一夜暴富。

　　我想我的大学是苍白的，苍白到想起它只能想起和室友吃过的几顿饭，还有那些挂掉的数学课。

　　青春到底是什么时候啊啊？我现在应该不青春了吧。

　　所以我的青春里究竟都拥有过一些什么呢？

　　我之前有过一个很好的朋友，是我高中同学，那时我们一起上下学，一起写剧本，演话剧，一起窘迫，一起成绩差，我很爱她，上大学之后，常去找她玩，她一直很穷，但我不太在乎，每次都会请她吃饭。

　　去年的时候我去苏州找她，她不让我去，说自己没钱招待我。

　　我说没关系啊，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花你的钱。

　　于是就去了，和她呆了五天，她真的一分钱都没有出，吃饭，住酒店，打车，坐地铁，去私人影院等等。

　　夜里睡不着，她问我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我说，你是我青春里最好的朋友啊。

　　她说啊？为什么？

　　我说这有什么为什么，你不是这么觉得吗？

　　她沉默了。

　　过了很久才说。

　　“对你来说，高中是很幸福的吧？”

　　是的，如果说哪一段时间最接近我理想中的青春，那大概就是高中了，有很喜欢的男朋友，有很多的朋友，大家一起演话剧，穿着短款旗袍在雪地里奔跑，最后高考还超常发挥，考了学校的状元。对我来说，高中是圆满的，毫无缺憾。

　　“可对我来说不是，对我来说，高中是灰色的，我只记得我好困，一直睡觉，成绩也不好，和大家的关系也一般，最后考得又不怎么样。”

　　“所以，那时的人，在我的心里，也没有任何地位可言。我们是朋友，但不是最好的朋友。”

　　她躺在我旁边，说着这样绝情的话，我感觉心脏要碎开了，但嘴上还是若无其事地说，“没关系啊，你早说就好了。”

　　那之后我没再联络过她，她也没再联络过我。

　　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每个人对同一件事的观感，也会因为处境的不同，产生完全不一样的感受，没有所谓的共情。关于青春，因为结局的不一样，我将其不断美化，而她将其不断模糊，她在我的回忆里闪闪发光，我在她的回忆里不辨面目，终归我们的关系错位，只能潦草地结束。

　　小时候觉得感情很简单，无非就是告诉你我喜欢你，然后我们拼了命也要在一起，后来才发现每件事都好难，说喜欢你很难，要在一起很难，发现感情没那么对等又很难，也不需要哪些电影里的狗血片段，单单是活着，都觉得困难，每走一步，都像是有阻力，把自己猛烈地向回推。

　　我们大概真的很难拥有《致青春》里那么潇洒痛快、掷地有声的青春，更重要的是，还能念念不忘，等到回响，多的是兵荒马乱，最后潦草地离散。

　　关于那些青春的共鸣，可能也是我们在记忆里，被无限美化过的，事实上不值一提的暗淡吧。

　　真残忍啊。

　　可能失去青春的标志之一，就是承认现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