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记

发布时间: 2020-01-09 10:55:20 来源: 励志妙语 栏目: 经典文章 点击: 120

紧闭的大门爬满青藤,这门好久不开了,但是,老人们告诉他,这就是他要找的门,他问路总是问老人。现在,他一个人站在爬满青藤的大门口等着过路人,问问可以进入的门在哪里。没有过路人,也没有车过路,四百万人口的昆明市中心竟然还有这么一条静悄悄的街。行道树不高,嫩嫩的树叶被太阳照的油亮,树荫像贴在地上的剪纸

门记

  紧闭的大门爬满青藤,这门好久不开了,但是,老人们告诉他,这就是他要找的门,他问路总是问老人。现在,他一个人站在爬满青藤的大门口等着过路人,问问可以进入的门在哪里。没有过路人,也没有车过路,四百万人口的昆明市中心竟然还有这么一条静悄悄的街。行道树不高,嫩嫩的树叶被太阳照的油亮,树荫像贴在地上的剪纸。他听见,这爬满青藤的门里面有钢琴声。是因为远,还是因为青藤的阻隔,这钢琴声听起来不大。还有一种跟着钢琴声的节拍窸窣起伏的声音,这窸窣起伏的声音也不大,但是非常近,就在门背后。这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他非常好奇他走进大门,他要找个缝看看这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什么人物造的 只有门底下有缝。他弯腰下头,手放在地上撑着身子,脚一蹲,看见了小白鞋。一双双小白鞋从左右两边跑来,存在一个中心,中心有吸引力,把一双双小白鞋吸了进去。小白鞋跟着钢琴踢踏,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闺蜜的悄悄话。看起来,这一双双小白鞋是高高兴兴地被中心吸进去的。撑着身子的手抖了,坠着头的脖子也酸了,他才站起来。他看见,两个警察在冷冷地看著他。

  “过来”,一个警察用一根手指头指着自己的脚对他说。“凭什么?”他问。“过来”,警察大吼一声,还是用那根手指头,恨恨地对着自己的脚一点。他来了,坦然地看着警‘察的眼睛。“好看吗?","如果你是问看你好看吗,那是因为你看我,我也看你.",两个警察一齐不出声地“哦”了一下。一个警察走到他爬过的地方弯了两下腰,然后不得不以手掌着地撑着身子向大门里看了看,“你从门底下看女人”,“犯法吗?”,'“请出示你的身份证”,“凭什么?",“不解释”。“我看见你们穿着警服,但我还是要问,你们是什么人?"。一个警察指着自己的警号,另一个警察亮了一下警官证,"我没有看清楚",“如果你要求,我们会给你笔做记录,你也可以用手机拍照,只要你要求,你有这个权力"。"你要求吗?"另一个警察问。“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我要求你们告诉我,你们凭什么盘问我”,“这个不解释”,“我不接受”。“请你跟我们去派出所”,“我犯什么罪了?”,“任何人非经法院宣判无罪”,“那么我是无罪的”,“你离法院还远得很”。“你们凭什么抓我?“我们没有抓你,是要求你”,“我不呢?”,“强制执行”。

  “就因为我看了一眼吗?”,“你很不老实”,“我说的不对吗?”,“啪!”,警察一拍桌子,“看了八分钟叫看了一眼吗?趴在地上从门底下看!这!不是一般的看,是非常看!这种非常的看叫偷!窥!你偷窥女人!”,他的脸一下就白了。“你偷窥女人!辱骂人民警察!”,他一听,不对了,“我辱骂人民警察?请你说说,我是怎么辱骂的?”,“叫你到派出所,你说你就看了一眼,这不是辱骂吗?”。“大家说说,这是不是骂”,他转身向派出所里的人摊开手问,大家一齐低下了头。“警察同志”,“你叫谁同志?”,“哦,错了。警官,我爸爸也是警察,军队转业的,没什么文化,死了。你们是有文化的人,一看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你说我说的我就看了一眼是骂人,程度是辱骂,好!请你们给我上一堂课,我是机电工程师,有一定的理解能力,求你们给我上一堂生动的逻辑课吧!只要合逻辑,我有罪认罪有损认赔”。

  警察看了他一眼,转脸对靠墙站着的一个小屁妞招招手,小屁妞缩头缩脑地来到警察目前。“手机”,“收了”,“去,拿来”。小屁妞赶紧跑到派出所的柜台前,向一个女警察要来手机。 “在你的微信里发一段话:有一个人因为向某大学看了一眼而被警察请进小石桥派出所”,警察说完了,看见小屁妞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怎么?”,“还有什么?”,“就是一句话,输进去","输啦”,”好啦?",小屁妞点点头,按捺着得意。"给他看看",小屁妞把手机递给他。他拿着手机莫名其妙,“看看是不是实事求是”,莫名其妙的他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好”,警察对小屁妞说,“发到你的群里”,小屁妞从他的手里拿了手机,“覅!”,他恍然大悟,“已经发了”,小屁妞一脸无辜地看著他。“删除,赶快删除,快!警官我错了,我诚心诚意地认错了,对不起。不过,我的心里真的没有骂你们,我正在念《地藏菩萨本愿经》,我没有恶心,绝不会有恶口!”。小屁妞一下大笑起来,却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吞声憋气,一下就翻到倒在地上。“站好”,警察吼着。一个女警察走过来,从地上一把抓起小屁妞。没有人注意女警察怎么抓小屁妞,瘫成一堆泥的小屁妞被女警察轻飘飘地带走了。

  “你的单位”,“洪钢”,“职位,哦,机电工程师。洪钢很大呀”。“从前的设备公司”,“从前?”,“下岗啦”,“你应该是骨干人才吧”,警察讥讽地说。他真的念过《地藏菩萨本愿经》,他听不见坏话也听不见好话,警察的讥讽落空了。“不需要人才,设备都是从外国买的。不需要人才,也不需要什么制造,只需要转换。从外国买一头动物,喂石头屙钢铁;再买一头动物,喂钢铁屙钢筋;还有喂钢铁屙钢管的动物。这些动物身体好得不得了,大吃大屙三十年没有问题。中国没有制造,肏出这些动物那才叫制造!”,“这里是派出所”,警察严肃地说,但态度是尊敬的,他也没说对不起。

  派出所外,一辆警车的喇叭响个不停,几个警察围着警车搞了有大半天了,喇叭还是不停地响。他来了,警察们后退两步让他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默契,警察们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所长叫人来帮忙了。他面容平静,他进派出所是因为行为古怪,并不是因为出了什么事,到底警察也没有为难他。他把头伸进翻起的引擎盖下,两下子就搞好了。警察递给他一张纸,他用纸楷手和众警察点头告别。

  他离开派出所很远了。一个女警察从派出所出来,跑着去追他。时间不长,他平静地跟着女警察回到了派出所。他在派出所和警察们同时用了午餐,是吃盒饭。吃完饭,一个警察拿来工具箱带着他走了。

  一个小时后,他回到了警察的办公室,警察递给他一瓶水,夸他技术不错,叫他签字领取二百元劳务费,他不停的说没用、没用、没用。 猛然间,一个洪亮的声音在派出所响起,“警察主要的工作是帮助人”,他放下签字的笔,直起身子看着声音洪亮的人。显然,声音洪亮的人是领导。从来没有在官场混过的他也看得出来,这不是正科级之类的低级领导,是高级领导。高级的表现不是洪亮的声音,也不是意大利里亚面料的外衣,更不是长相。高级的表现是距!离!派出所的警察们,严肃的脸上挂着两三丝笑意,手上的事忽然多了起来,大家忙忙碌碌地离领导越来越远。领导身后站着两个双手交叠轻轻地捂丹田的人,这两个人总是眼望前方,就是在派出所这百多平方米的小地方也是眼望前方,看得很远很远。高级领导接着说,“但是,绝大多数人看不见警察帮助人,不是故意看不见,是真的看不见警察帮助人。公正是一种生理功能,很多人一看见警察就丧失了这种生理功能,我伤心啊!”

  他看看手里的两张钱,一张一百元。他觉得,高级领导的话好像是说他。高级领导的话仿佛与全世界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关,其实呢,刚才他心里那隐隐约约被领导教训的感觉、丝毫没有妨碍他带着二百元钱、高高兴兴地离开派出所。他修好了一台机器,是一台可以称得上古老的机器,机动很简单、电控也简单,是一种开合装置。但他不知道这个装置是用来干什么的。

  民(族)(文)艺大(学)的门找到了。那个爬满青藤的门早就不用了。踏上二十多级台阶,经过一个广场,他站在民艺大的门前。这是铁艺大门。大门紧紧地闭着。大门上挂着很多牌子,其中一块牌子最大,最像真正的黄金制品,有可能就是真正的黄金制品,这块牌子上写着“先进文化中心”,他在这块牌子下站了很长时间,目不转睛地看着先进文化中心。“你有什么事”,他回头看见两个保安。“我找王丽娜”,“有预约吗?”,“没有”,“那,你打个电话”,“我没有她的电话”。

  两个保安什么也不说,一转身走了。 他跟在保安身后,保安进了门房,他站在门口。门外阳光强烈,门内黑洞洞的,他冲着黑洞洞的门内说,“可以打个电话吗?”,没有答应。他慢慢地靠近门,“干什么?”,“请打个电话”,“打给谁?”,“王丽娜”,“对不起,我们不知道领导的电话”,“你们能给领导的办公室打个电话吗?”,“私事还是公事?”,“私事”,“私事你自己解决”,“请你帮个忙不行吗?”,“出事谁负责?”,“我“,”你是谁?“,“王丽娜小时候的朋友”,“哈,哈”,门房里笑了两声,只有两声。“給王丽娜打个电话就这么难吗?”,他的身子往门房里靠。“站外面”,一个又高又黑又胖的人出现在门口,目光炯炯地看著他,“我们从来不敢对王部长、也是王校长直呼其名。除了省部级领导叫小王或者娜娜,其他人都叫王部长或者王校长。你知道领导被直呼其名是什么事吗?我们不敢,并非奴颜媚骨,我有一份工作,我有一份工资;违反工作制度,违反工作纪律,违反工作流程是我们所不敢的。我和你说这么多,的确是不敢得罪你。你对领导直呼其名,我不知道你是有病还是与领导的关系的确不一般。我没有骂你,你想想,你说你要见领导,你对领导直呼其名,你这个对领导直呼其名的人居然不知道领导的电话。你想想,我们能帮你打电话吗?不要说打电话,我们都不能说今天发生过你这趟事”。现在,他看清楚了门房里有好几张脸,都看着他。于是,他坦然啸声,“你们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你贵姓?”。又高又黑又胖的保安说,“一份工作而已,我们犯不着得罪你,我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你了,也不知道得罪你会是什么下场。如果将来你要出一口气的话,请让我一个人承担”,“我不是那种人!”。门房里有一个人说了话,“说了那么多,我们都不知道你贵姓,就凭这一点,我们算得上礼仪周全了吧!”,“对不起,是我无礼”,他转身走了。

  他觉得撞他的人特别多,就在今天,以前没有这种事。以前,他能想得起来的与人相撞的事,只有三起。今天鬼怪了,走几步就撞人,让开前面的,撞着旁边的;躲开左边的,撞着右边的;慢慢走,又被后面的人撞。

  有喇叭一直在他的身后响着,声音不大不小节奏鲜明,这声音一直跟着他。这声音跟他走了很久,他才回头看看,是一辆警车,的确跟的是他,开车的警察他已经认识了。警察招呼他上车。 警察带他来到一条小街,停车进了一家羊肉面馆。

  “两碗羊肉面,大碗。先上一碗清汤”,警察对他说,“先喝汤,你饿了好久了,不先喝汤会肠痉挛”,警察看著他的眼睛说,“拉肚子”,“的确如此”,他回答。“你这样不是办法”,警察说,“你没法找到王部”,警察没说“长”。“你什么证件都有没有,开口就找王部长”,这次警察说了“长”,“因此,你不可能找到王部长”,警察的推理非常古怪,但他反对不得,“这是事实”,他承认。“你为什么连身份证都不带”,“我是一个人,这还不够吗?”,“不够,人不能没有身份。份身当然不是身份证,你有莫须要身份证证明的身份吗?”,他沉默了。警察劝他喝汤,“老兄你读的书比我多,看得出来不是多一点,是非常多。我不是捧你,我是批评你。你读了那么多书,是要和谁干一架?”,“我不想和谁干一架”,“不,你时时刻刻想和谁干一架。这个谁你知道是谁,但你但内心深处从来没有把他指出来;你怕他,他非常强大;你敬畏他,你离不开他;现在,他不要你了,你要干他。其实——”。羊肉面端上来了,“加蒜泥了吗?”,警察问,得到回答“加了”。“要不要小米辣?”,“要”,他回答警察。“要小米辣”。

  老板端来一碗剁成泥的小米辣,他和警察加了辣椒拌好面。警察:“你是在撒娇!”。他听了警察的话,一句话也没有说,看起来他服了,安安静静地和警察一起吃面。羊肉面,薄荷、蒜泥、小米辣,帽子是带皮羊肉,汤是羊头猪头牛头三牢汤。

  吃完面,“你打算做什么?还找王部?",不等他回答,警察说,"我兄弟开了一家汽车改装厂,你帮帮忙吧!看得出来,你是高手。你不用找谁,我找你。找人,被人找,不一样吧!”

  他换了装变了人,穿了新皮鞋。王丽娜拽着他,不停地流泪,对围着她的每一个人或每一圈人不停的说,我哥,我哥,我哥。这几天王部长只说她哥。人们看见,王部长像小娃娃一样用手背擦眼泪,还在她哥的身上蹭眼泪。“我还小,才五岁。我哥背着我去红光农场找我爸爸。呜,呜——”,王部长说不下去了,王部长的闺蜜小声安慰着她。王部长的闺蜜看上去有四十岁,眼睛红红的,要哭要哭的。“我们走了多少天啊!我记不得了。我醒了在我哥背上,睡了在我哥背上。我总是有吃的,我不知道我哥是怎么找来吃的。我哥把我交给我爸爸,我睡了一觉,第二天我去找我哥,就找不着了。我哥说也不说一声就走了,呜,呜——”,王部长用小拳头捶打着他。王部长忽然止住哭,擦擦眼泪,说了一句,“谁也不许欺负他”。

  大家叫的马局悄悄地把警官叫到一边,“你做了一件大好事啊!帮王部找到了她哥哥”,“马局,对你我可是说实话实说,根本谈不上什么帮。你没看见他原来那个样子,穿一身我爸爸穿的那种普鲁士蓝劳动服”,“我穿过”,马局说,“洗得发白,脾气大得不得了,什么证件都没有。

  一整天围着民艺大转。问他干什么,我找王丽娜”,警官对马局学了一下他,倒也没夸张。“在派出所,他说他是洪钢的工程师。问他为什么没有身份证,他说,我是一个人,还不够吗?没办法,恰恰所里有一辆警车,警报响个不停,怎么也关不了,我让他帮帮忙,果然是工程师,他一伸手就好了;我又叫他打个临时工,修一修所里的一台老设备,给了他二百块。他走了,几天后我在街上看见他,脸饿得死黄。我带他吃了一碗面,然后叫他去我兄弟的汽车改装厂试试。后来,我兄弟说他的确是高手。他在我兄弟那里干得也高兴,和我兄弟签了合同。现在是他帮助我兄弟了”。警官悄悄地对马局说,“当初,我看他不是疯子就是变态”,哈,哈,哈,哈——警官和人们叫马局的人一齐笑着。笑过,马局拍拍警官的肩膀说,“来来来我带你认识几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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