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但这丝毫不影响小镇的灯火通明，时至年关，即便是平日里拮据吝啬的家伙，也不再节省几分烛火的银钱，点燃了灯火，彻夜明亮。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大概也都是那些为了生计离家未归的可怜人，在小镇一处不起眼的街道上，一道身影行色匆匆，快走几步转进一个漆黑不见五指的阴暗巷子，借着黯淡月光看到了一个破旧的招牌，然后轻轻的叩打木门。

门打开的一道缝，透出些许光亮，和一只眼睛，“不好意思，打烊了。”茶馆老板墨白的语气淡漠，借着屋内的灯光，他勉强看清了眼前这个汉子，破旧的夹袄，慌张局促的表情，“麻烦老板，通融通融，逼不得已。”墨白叹了口气，侧身一旁，汉子便从门缝溜了进来。

进门后，多少添了些心安，汉子长舒了一口气，墨白把汉子带进的茶馆大堂，茶馆里灯光昏暗，但炉火烧得正暖，角落里也做了三三两两的茶客，都是低头不语，偶尔端起桌上的茶碗抿一口，湿润一下干裂的嘴唇。

汉子找地方坐下，墨白拿来一个格外大的白碗，碗底撒了一把高碎，这是茶馆一年来积攒下的茶叶末，大年三十的，实在也没地方进货，只好拿这些东西招待这些特殊的客人，注入热水，碎末的茶叶在碗中翻滚，曾有苦中作乐的穷酸文人给他起名满天星，这杯茶，不能续水，本身茶叶末冲泡面积就大，叶片没什么伸展的空间，就靠着一碗热水完全的沏开，然后靠着这碗茶，度过这个难熬的时间。

重新把水壶放到炉火上，墨白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手边也是一大碗花茶高碎，他打量着大堂里分散角落的所谓客人，不由得轻轻叹息，想必就算是这个浓厚沙口的高碎在这群人嘴里也都会苦涩非常吧。

今天是大年三十，今天偷偷开业是墨白祖上留下来的规矩，时至年关，很多欠款账务都到了清缴的日子，不少收账的雇人也挨家挨户的去堵门催收，轻则谩骂警告，重则那便是皮肉之苦了，搞不好还要牵连妻儿，于是就有了这个大年三十才开放的避难茶馆。

大堂之内，人生百态，有人掩面痛哭，没办法，妻子得了重病，三个孩子，大些的还能分担一些家务，小一点的都已经找路子找买家了，但奈何还是填不上这口天大的窟窿，大年三十，也只能让孩子照顾好病人，自己躲进这家茶馆里。

人都有难处，可能是平日里好赌借债，也可能是生意周转突遭变故，再或者就是天灾人祸，那位可能说了，这些人里也难保没有那些好吃懒做的人，墨白想到这，也是无奈的笑了笑，反正，也只是一天而已，度善人也度恶人罢了。

午夜，灯光更加昏暗，太明亮的环境反而更让人局促，大堂里安静极了，墨白轻轻抿了一口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等那一刻。

爆竹声响是辞旧迎新。

放了爆竹，便是到了新年，墨白也挑亮了灯火，新年也算是给了这些可怜人新的希望，他们也无端升起了一些豪气，喝光了碗里的茶水，明堂堂的茶馆里，大家互道新年吉祥，也恭贺墨白掌柜的新年发财，这年便是过了。

等天色亮起，来客纷纷出门，遇见债主也有些说辞，去年确实困难，今年一定还清，恭贺老板发财，毕竟新春，吉祥话谁都不会反感，至于债务，今年，不还长着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