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小说|炒豆

发布时间: 2020-02-20 10:55:19 来源: 励志妙语 栏目: 经典文章 点击: 126

丹枫诗雨社团江山精品文秀红不定时地会出去,看看四周的情况,看见狗蛋回来,后面又跟了个尾巴,就悄悄地藏在一边。李老财眼瞅着狗蛋进了洞,刚刚想看个明白,不料,小黑狗一头冲出来,李老财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没有骂出声来,秀红的枪就指在了脑门上。炒豆金源题记炒豆子:西北小吃食。用

江山小说|炒豆

  丹枫诗雨社团

  江山精品文

  秀红不定时地会出去,看看四周的情况,看见狗蛋回来,后面又跟了个尾巴,就悄悄地藏在一边。李老财眼瞅着狗蛋进了洞,刚刚想看个明白,不料,小黑狗一头冲出来,李老财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没有骂出声来,秀红的枪就指在了脑门上。

  炒豆

  金源

  题记  炒豆子:西北小吃食。用当地所产蚕豆、黄豆、豌豆等豆类种子炒制而成,为城乡居民所喜食。丰年当小吃,饥荒可度命。最常见的是用“禾禾”(豌豆和小麦混合而种植的一种作物,常用来磨面或做饲料。)干炒,平时,可装在衣兜里面,随时可食。

  一  清晨的一缕阳光,顺着土块缝隙照在秀红脸上。  秀红感觉到有一只蚂蚁在眼皮上爬行,又好像睡在母亲怀中,母亲抱着她,轻轻地抚摸着她,母亲的手好粗糙,但是好轻柔。又好像母亲哭了,眼泪滴在了她脸上,滚烫滚烫的。她想动一下身体,在母亲怀里睡的舒服些,好久没有这么舒服地在母亲怀里睡过了,可她动不了,也挣不开眼睛,身体感觉很重,好像不属于自己一样。  迷迷糊糊中,秀红又好像在四川家乡的山坡上割猪草,好像听见了狗叫。像是家里那只小花狗,那是一只小土狗,经常跟着她。她上山打猪草,摘玉米,都会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面,看见鸟儿、蝴蝶,就会叫着扑上去。可又好像不是,这个狗的声音沉闷、雄壮,不似小花狗那样“汪、汪”的叫。眼前的光线突然没有了,似乎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在说:“里面有人吗?”那个在脸上爬行的蚂蚁咬了一下她的脸,她醒了。  秀红是四川人,只有十四岁,却已是参加革命两年多的红军战士了。两年前,扔下背上的竹蒌,跟上红军就走,两年后,已来到河西走廊中部的永昌。     二  狗蛋是财主李老财家的放羊娃。黑瘦黑瘦的,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了,长得还没有李老财家那个十一岁的少爷高,常年身上裹着一件褂子不是褂子、长袍不像长袍的黑粗布大襟衣服,裤角用芨芨草胡乱扎着,脚上是一双看不清原色的硕大毡鞋,几根没有砸扁的胡麻草茎,顺着鞋边露出来,和芨芨草混杂在一起,好像围了一个可笑的草圈。看见人只是把那顶黑乎乎的圆毡帽向下一拉,轻轻裂嘴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远远地看着,只有那双滴溜滴溜转的大眼睛,才能看出与身高、年龄不符的老成来。两个月前,红军买走了李老财的131只羊,狗蛋就变成了饲养员,整天伺候李老财家的三头驴,四头牛,还干些家里面的杂务。  四个月前,乡人们传言说,红头发、红眼睛、举红旗的“红匪”打过黄河了。“红匪”是什么样,谁也没有见过,但是传言越来越多,人心就慌了。还有人说,“红匪”不是土匪,是穷人的队伍,是专门为穷人当家作主的。李老财说,黄河离我们十万八千里呢,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可嘴上这么说,还是隔三差五地去县城、上凉州打探消息。  李老财是狗蛋的东家,在东大河右岸种着四五百亩肥得流油的水浇地。三个月前,李老财从凉州回来,急急忙忙地开始藏匿家产,每天晚上夜深人静后,都要狗蛋帮忙把粮食、细软之类的东西向地窖里面搬,说是“红匪”破了古浪城,正和“马家土匪”打得激烈呢,每天都要死成百上千的人,死人把古浪城都填满了,说不定哪天就会打过来。  十天前的半夜,狗蛋被李老财叫醒了。密密麻麻的枪声让狗蛋紧张且激动。还没有来得及爬上屋顶瞅瞅,李老财就让狗蛋带路,一家人车拉马驮地连夜躲进了祁连山。祁连山的起龙沟山高林密坡陡,是藏身的好去处,狗蛋每年都要赶着羊进山,熟悉地形。  赶着毛驴进山的狗蛋心中愤愤不平:真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寒冬腊月进山,打不死也冻死了。可东家的话不能不听。  前天晚上,隐隐约约的枪炮声整整响了一夜,站在山梁上,还能看见一闪一闪的火光,还不时有轰隆轰隆的炮声。李老财说,那是他的庄子,怕是埋下的粮食找不见了。狗蛋心想,找不见才好呢,每年收那么多粮食,中午只给我吃一把炒豆子。  早上一起来,李老财就说:“狗蛋,去庄子上看看。”  “我不敢去。”狗蛋低着头,双手搓来搓去。狗蛋心里很想去,红军占领县城后,到处都是宣传队,说是“打土豪、分田地”。后来,狗蛋认识的几个小伙伴都参加了红军的征粮队,李老财家的羊就是曹家楼庄的韩有禄带人来买走的。韩有禄是狗蛋一个远方亲戚,给狗蛋说让狗蛋也参加征粮队。可狗蛋不敢,狗蛋是抵债到李老财家干活的,再有两年,狗蛋就能回家了,家里还有爷爷奶奶父母弟妹。  “怕啥呢。你一个娃娃家。”李老财和颜悦色地说。  “娃娃也是人,枪又不认识大小。”狗蛋才不管李老财的想法。和李老财在一起三四年了,狗蛋知道他的脾性,嘴硬勾子软,嘴上不让人,贪财怕死胆子小,两人整天总是这样逗着嘴。  “你个娃娃还不听话了?不去你就走人,我不要你了。”李老财瞪着牛蛋一样的眼睛。  狗蛋把拴在松树上的驴缰绳换了个地方:“不要我刚好,我现在就走人。”  最后,李老财答应多给狗蛋一把炒豆子,狗蛋才去了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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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狗蛋领着他的小黑狗就去了李老财那个四方四正的干打垒庄子。  干打垒是西北特有的一种建筑方法,把细细的黄土用水洇湿了,洇透了,当黄土抓一把成团、捏一下成粉的时候,把土放进用木板、木椽做的模具中,再用夯石把土擂实,然后一层层地向上,就成了土墙。李老财的庄子是前年才打的新庄子,花了上百石粮食,墙基就放了七尺五寸宽,还特意修了两进的防贼门洞。李老财曾经说:“我这个庄子,只要把门关上,飞鸟儿进来都难。”可听说青砖糯米修的古浪城都让炸了,就不放心自己这个土围子了。  小黑狗是狗蛋前年从野外拣来的。那年在东沟放羊,听见有小狗的叫声,顺声寻找,发现了一窝小狗,但是,只有这只全身漆黑的小狗还在呜、呜地叫着,其它的都已冻死了,狗蛋就拣了回来。李老财说,人都吃不饱,那来的食喂它,要狗蛋扔了。狗蛋还是悄悄地留下了,后来就成了狗蛋的伴。  庄子已没有原来的样子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和血腥味。原来四方四正的干打垒院院墙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弹孔,如同一块黄色的粗布,被肮脏的、沾满各种颜色的扫帚狠狠地乱扎了一通。大门洞五寸厚的门板被烧了,东南角的院墙已被炸塌,豁口处是七扭八拐的土块,随处可见的弹壳和早已凝固的深黑色血迹,让狗蛋胆战心惊。  绕着院落走了一圈,小黑狗对着炸塌的院墙叫了起来。  爬在土堆上,顺着缝隙,狗蛋看见了秀红沾满尘土的脸。狗蛋害怕了,里面分明是人,还是个和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女娃娃。可是里面的人是死是活不知道,是好人是坏人不知道。害怕了的狗蛋就想一走了事,顾不得其它,转身就跑出了好远。坐在地上喘气的功夫,小黑狗跟上来,狗蛋拍拍小黑狗的脑袋,站起来,准备走,可小黑狗不干,咬着狗蛋的裤角一个劲地向回拽,还汪汪地叫着。狗蛋踢了小黑狗一脚:“你知道什么,那要是死人怎么办?那要是坏人怎么办?人家有枪怎么办?你真是个狗,狗屁不通的死狗。”  骂归骂,狗蛋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回去,他好奇,也担心里面的人还活着,他分明看见那是一个秀气的女娃娃脸,女娃娃是没有多少威胁的。  狗蛋拣了一根长长芨芨草,轻轻地伸进去,戳了一下,他看见那张脸上抽动了一下,是活人。     四  费了好大的劲,狗蛋才把散落的土块搬走,从土墙下拉出了秀红和大脚李。秀红在狗蛋搬土块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只是她嗓子干渴,说不出话来,只是咧开嘴笑一笑,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瞅着这个看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放在怀里的手却紧紧地握着那把还剩下三发子弹的小手枪。看着狗蛋吃力地搬着土块,秀红心里就多了几份亲切,少了几份警惕。  大脚李还在昏迷之中。  蓝天白云下,阵阵寒风中,秀红没有看见外人,又活动了一下几乎麻木的身体,硬撑着爬上院墙瞭望了一阵,呀呀了好几下,咽了好一阵唾沫,才觉得嗓子里面有了湿气,能发声说话:“你是谁?”  “我是这里放羊的。”狗蛋突然红了脸,长这么大很少和陌生的女人说话,那年多看了一眼李老财的老婆,差点被那个虎着脸的女人把眼睛抠出来:“一个放羊娃,怎么能盯住看女人?”  可这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女娃娃,竟然对着自己笑,还笑得那么让人心神荡漾,依稀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是红军。”秀红说,一口纯正的四川话,狗蛋觉得像唱歌一样好听。  “红军不是红头发,红脸吗?”狗蛋问。  “我有吗?她有吗?你看见了吗?”秀红指指自己的脸,又指指大脚李。  狗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有吃的吗?给一点。”秀红说。干裂的嘴唇不自觉地舔了两下。  狗蛋连忙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口粮,从一个看不出颜色的小布袋中,抓出一把炒豆:“东家每天只给我一把,说是炒豆耐饥,吃多了放屁,”说着,又挠了挠头:“东家可小气了。那个墙角下,有个好大的地窖,里面都是粮食,还有好多钱。”  不知道为什么,狗蛋对这个刚刚认识的小姑娘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被盘问了半天,狗蛋终于想起这个小姑娘就是前几天在苟家下庄演戏时唱歌的那个小红军:“我见过你,那天你在台上唱过歌。”  秀红骄傲地扬了一下头,笑了。     五  看着昏迷不醒的大脚李,秀红不由叹息起来,作为已有二年经历的卫生员,秀红明白,大脚李是外伤引起的高烧。但是,眼下连一个急救包都没有,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办。何况,刚才,爬上高墙瞭望时,远处大路上还时不时扬起一阵尘土,秀红知道那是战马飞驰而过的痕迹,说不定什么时间,这个暂时安静的地方就会有不期而至的人来。  看着发愁的秀红,狗蛋说:“前面不远处有个沟能藏人。”于是两人把还在昏迷中的大脚李架到了东沟里面那个地洞中。  长年的雨水冲刷,肥沃的祁连山坡地上,形成了许多深浅不一的沟壑,因为土质松软,植被稀少,在一些低洼的地方,雨水就顺着老鼠洞冲出许多大大小小的暗洞。狗蛋来的地方,就是他拣小黑狗的那个地洞。那洞很深,口小腹大,里面竟然有一间房子那么大,也很隐蔽,猫腰可进。洞口前方是一块巨大的卧牛石,旁边又长着一大簇密密匝匝的红柳,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这个地方是狗蛋无意中发现的一个去处。冬天的时候,山里太冷,地上荒草已不能满足羊们的采食,这条大沟就成了最好的放羊去处。狗蛋把上面通气的那个大洞里塞了好多的麦草,然后又在上面盖了土,还把水引向它去,里面放了许多的麦草,平时来放羊时,天冷了,就在里面放一把火避风防寒。狗蛋想,哪天没有地方去了,这里还能住人。  刚刚进入洞中,把大脚李安置好,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在他们上方不远处停了下来,一个粗狂的青海口音说:“明明看见有个影影子嘛,在这里闪了一下,怎么就不见了。”明显的青海口音。  “怕是太阳太大了呗,说不上看花了呢。我看了周围都没有新鲜的印印子嘛。”另外一个说。  “妈的,这么个穷地方,连个烧泡泡的地方都寻不上么。沟里面转一圈,说不上就有红军娃娃呢,没有人就不管了,当官的吃肉喝酒呢,还让我们在外面瞎转悠,回去找油坊那个胖女人消火走么。”那个粗狂的声音人打了长长的几个哈欠。  狗蛋刚要起身出去,秀红一把拉住了他,还做了个襟声的动作。不一会,踢踢蹋蹋的马蹄声顺沟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不时还放上几声冷枪,吓得小黑狗使劲向狗蛋怀里躲。良久,马蹄声音才远去。  秀红一直拿着她的手枪盯着外面,而狗蛋却紧紧地偎在大脚李的旁边,搂着惊慌不安的小黑狗。听到声音远走了,两人才发现头上都沁出细密的汗水。  狗蛋说:“要不是你刚才扫一下脚印,我们就被抓住了。”秀红有些得意地抿嘴一笑:“我是老红军战士。”刚才离开庄子时,秀红就用芨芨草清除了所有的痕迹,无时不再的强劲西北风也帮了不少忙。  藏身的地方找到了,昏迷中的大脚李只能就地安置,但是,吃的问题、伤的问题却又摆在了面前。  狗蛋要点火,秀红死活不让,“外面看不见,我试过的,”狗蛋说。  “那也不行,烟有味道呢。”  狗蛋只好把麦草垫了厚厚的一层,给大脚李围上取暖。  秀红又溜出去看了好一阵,回来让狗蛋点上火,又出去看了好一阵,才放心地回来。有了火,就没有那么寒气袭人了。可秀红依然高兴不起来,虽说逃出来了,可部队去了哪,下一步怎么办却是没了主意。  想了好一会,秀红想只能暂时依靠狗蛋这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小伙伴,可有些事情不是几句话说清楚的,知道狗蛋还要回去,就说:“你先回去,要不你那个东家会起疑心的,想办法先找些吃的来。”  “我还是去搞些冰来吧,豆子给你留下,含块冰,肚子就不涨了。”沟里不远处的洼地,有一处白晃晃的冰面。  “把砸了的豁口用土盖住。”秀红说。  “我会呢。”狗蛋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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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东沟是东大河的一个汊道。  不知道那一年,东大河的水随心所欲地在河流西边冲开了一个汊道,就冲出了这个丈余深,十几里路长的深沟。而这样的土沟,在干旱的西北随处可见。

  沟两面都是李财主家的地。李老财说,这个沟是他们李家的,应该叫李家沟,可十里八乡的人还是东沟东沟的叫。沟里面长满了红柳、沙蒿、马莲、芨芨草、甘草等,偶尔还能见到发菜、蕨麻、地软、蘑菇等。特别是马莲、芨芨草、红柳等,几乎把整个沟盖得严严实实。沟里面还有野鸡、野兔、狐狸,狗蛋还见过几只独行的狼。西北地广人稀,这里就成了这些动植物的天堂。

  狗蛋一边走一边想着怎么给东家回话,更重要的是如何搞出些吃食来。想着,眼前就浮现出秀红那张灿烂的笑脸来,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和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小姑娘,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想着想着,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起来,这才想起,自己的豆子全给了秀红。天黑的时候,狗蛋回到了起龙沟李老财藏身的地方。  给李老财好回话,来回二十多里路,要一步一步慢慢走呢,可搞出些吃食就难了,李财吝啬得恨不能吃屁拉风,平时掉个馒头星星都要骂上半天人,一下搞出两个人的吃食来,得好好捉摸捉摸。  李老财的眼睛都瞪成牛蛋了,才看见狗蛋晃晃悠悠地走进山沟来,一句操你先人还没有骂出来,就把自己掴了个嘴巴,要是后面跟上个探子,岂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招吗。等到狗蛋走近了,东瞅西望没有尾巴,才恶狠狠地扑过来,想踢狗蛋。  狗蛋好像后面有眼睛一样,不等李老财扑过来,早已闪身到一旁:“老爹爹,你慢些,闪了你老人家的腰,我可赔不起。”  听说院墙边被炸倒了,李老财气得直骂娘,也不知道是骂红军还是骂马家军。又听说自己埋下的财宝还在,心里就又安然了些,同时也担忧起来。兵荒马乱的,要是让哪个眼睛贼的看出个一二三来,岂不是要了自己的老命。可回去吧,拖家带口的,万一碰上个不讲理的又怎么办。秀才见了兵,有理说不清,何况自己还是有家有地有财产的人。不回去吧,几十石粮食放在外面,总是扯得心疼。想了半天,眼珠一转对正蹲在地上捧着黑面干粮吃的狗蛋说:“我们家的粮食真的还在?”  看见狗蛋点头。又说:“怎么办呢?我去守着吧,这面一家人怎么办,不去吧,心里总是个事情。要不,这样行不,你每天回去看一回。”李老财说。  “你饶了我吧。来回几十里路,你给的那一把豆子连两个响屁都放不上。”狗蛋摇着头。  说了半天,才商定每天给狗蛋两个拳头大小的黑面馒头,两把炒豆子,每五天回来说一声,让狗蛋回去看护。     七  第二天一大早,狗蛋就背着馒头,领着黑狗回到了东沟。按照秀红嘱咐的,狗蛋在外面转了好大一圈,才悄悄闪身进了那个土洞。  秀红已完全恢复了,小姑娘还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洗干净了脸,毅然是个十分秀美的姑娘。大脚李的情况却是更加不好,人烧得满脸通红,不时还说两句胡话。秀红说:“不尽快把伤口中的子弹取出来就更加麻烦。”  伤口有两处,一处在左肩胛,被子弹穿了一个血淋淋的洞,一处在右小腿,子弹还卡在骨头中,隐隐约约能看见黑乎乎的尾部。“我没有工具,用牙也咬不出来。”狗蛋走了后,大脚李醒来一回,要秀红用牙齿咬出来,可秀红毕竟才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没有劲也下不了手,弹头没有咬出来,大脚李却又昏过去了。  看着秀红着急的样子,狗蛋说:“我能咬吗?”  秀红说:“能。”  硬是用牙齿咬出弹头,狗蛋又让小黑添了半天伤口:“狗舌头能添好的。”然后去外面找了些干枯的大蓟,放在口中咬碎了,敷在伤口上。狗蛋从老人处知道,这个叫大蓟的东西是疗伤良药。  秀红和狗蛋又悄悄去了李老财的庄子,在李老财家反复寻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出一星半点有用的东西来,只好拿了个开了豁口的沙锅,两个破了半边的碗回来。按照秀红的说法,要把李老财的粮食挖出来,分给大家,“打土豪、分田地。”可是马家军还占领着县城,周围的人都跑的不见踪迹,到哪去找领粮食的人。“要是部队在就好了,那么多粮食,我们能吃上好多好多天饱饭的。”秀红说。  昏暗的火光,映红了两个孩子愁眉苦脸的脸。     八  大脚李终于醒了。  大脚李只是脚大,年龄并不大,这个十七岁的江西妹子,只是比秀红早参加红军三年,已是西路军妇女团响当当的连长。  秀红在那个破沙锅中,放上些冰,然后放在晚上烤火的热灰中,化成水,把黑面馒头泡成糊糊,给大脚李喂上几口。每天,狗蛋都会让小黑狗舔一回大脚李的伤口,每天狗蛋还会把“白刺”用两块石头砸碎了,再用冰融化的水调成糊状,给大脚李敷上。  每天下午,狗蛋都会悄悄地出去,尽量走得远些,拣些枯枝干牛粪回来,等天完全黑了,在土洞深处,点上一把火,第二天,就用麦草把大脚李围在那个烧过火的热地方。要不然,寒冬腊月,数九寒天,一晚上就把人冻死了。  好在再也没有马家土匪的骚扰,只是偶尔远远响起的枪声和马蹄声,说明危险无时不在。  大脚李醒来时,秀红和狗蛋正在逗嘴。  大脚李没有睁眼,悄悄地听着两个人说话。  “你要把干牛粪架起来,这样火才旺,还没有烟。”  “我今天早上又看了,外面看不见这里的烟。”  “那当然。以前我在外面烧李老财的粮食吃,每次还没有烧好,李老财就来了,原来他站在院墙上瞭烟呢。后来,我就找到了这里,我把上面的大洞盖住,烟就顺着那些老鼠洞走了,外面根本看不见。”冷风从洞口直向里灌,可土洞里面一点都不存,火堆上的烟袅袅地飘向洞顶,若有若无的就散了。  “狗蛋,能想办法送我们走吗?”秀红说。  “我快十六了,比你大两岁多呢,你要叫我哥哥。”  “你看你瘦得跟麻杆一样,还没有枪高。再说,我岁数虽然小,可我参加革命三年了。你还不知道啥子叫革命。你得叫我姐姐。”  “要不是我把你从土里面挖出来,你想叫我哥哥也叫不了。”  “就是,要不是那层厚厚的土块,我和姐姐也冻死了。”  ……  大脚李第一次醒来时,秀红就告诉她是一个小羊倌救了他们。第二次又昏睡过去,不只是伤,还因为累,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天没有好好睡个觉了,自从过了虎豹口,天天不是行军就是打仗,特别是总部决定西进后,几乎是连轴在转。  十二月二十六号下午,妇女团长王泉媛给了大脚李一个任务,让她带领团部警卫连仅剩的二十名战士,突出县城,伺机迎接八坝阻敌的红九军撤离人员。但是,在绕路突进的时候,被围在这个土围子中,打了一天一夜,自己负伤包扎时,就被轰塌的土墙压晕了。  按照现在的情况,总部肯定是撤离了,同来的战友生死不明,敌情不明,下一步该怎么办?所以醒来就静静地想着心事。  “我是哥哥。”狗蛋瞪着秀红。  “好吧,好吧。我们干脆结拜兄妹,你是哥哥,你就不会欺负我这个妹妹了。”  “咳,咳。”大脚李不由轻轻咳嗽了一声。  “你醒了,李姐姐。”秀红像一只轻盈的小鸟,扑了过来。秀红从来不叫连长,自从扯着大脚李的衣襟当了红军,秀红一直叫姐姐,而狗蛋却站在远处拘谨地看着。  “过来,小兄弟,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大脚李想抬起身子,却不料动了伤口,不由得一咧嘴。     九

  狗蛋去了两次县城,按大脚李说的打听消息。却总是些模棱两可的信息,总之是红军向西走了,但是县城的马家军却每天都在抓帮红军干过事情的人,凡是苏维埃政权的人员都被搜捕了,连政权主席狄万川都被投进了大狱。狗蛋的亲戚韩有禄也吓得进了南山。还有和韩有禄一起的一个,在外面沟里躲了两天,结果右手指都被冻掉了,也被拉进了大狱。县城四周的路上,全是马家军的卡子,专门查外地口音的人,不管男女老幼,凡是口音不对的一律先关起来。据说,每天都能抓到散落的红军。还有更加骇人的消息:说是一个大官在高台被杀了,头已送到凉州,还把许多的死人用麻袋包裹了,整车整车地往兰州拉。  秀红也出去了一次。这个小姑娘天生嘴巴巧,不管是那里话听上两遍就能惟妙惟肖地学出来,可不熟悉当地情况,差点露了身份,要不是被一个当地老爷爷认成亲戚,就被抓了。那个老爷爷把秀红拉住:“秀秀,你一个娃娃家乱跑啥呢,你爹这几天都找疯了。”又对准备盘问的兵说:“这是我外甥的女儿。”旁边的人也七言八舌地应承着。  拉到没有人的地方,老爷爷说:“娃娃,赶紧找个地方蹲着去,千万不要乱跑,没看见整天向凉州城里送人吗?”老爷爷给了秀红一把炒豆子:“丫头,赶紧走。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们的人都向那个方向回呢。”说着,指一下北边:“顺着沙漠,好走。我不敢藏你,这几天,凡是藏了的好几家都杀绝户了。”  听到消息的大脚李发愁了。  追部队自然已不是办法,自已有伤,查得又紧,可自己和秀红两个姑娘家又该向哪里?伤口倒是好了不少,除了狗舔,每天大脚李让狗蛋尿一泡尿,用个破碗盛了,让秀红给她洗伤口。     十  十天后,李老财终于还是发现了狗蛋的秘密。  粮食财物埋在外面,李老财的心里天天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他怕东西让人挖走了,也怕让狗蛋给偷卖了。每天晚上,做梦都是粮食被马家军挖走的情形。  马家军可不是他李老财能惹起的。1929年马仲英屠了县城,要不是下乡收租,他李老财早就没有性命了,可留在县城的全家老小却被杀了个一干二净。全县城的人被杀了小三千,现在想起来都头皮发麻,腿肚子发颤。  再说狗蛋回来也有些反常:拿上东西就走,好像被狗追着一样,平素三年也不见笑一回的脸,竟然像开花了一样,对,就是那种吃了蜜的样子。  于是,他悄悄地跟在狗蛋后面,远远瞭着。可他跟踪来到土洞时,还没有来得及骂狗蛋,脑门上就被顶上了乌黑的枪口。  昨天回去给李老财报信,心里惦记着秀红和大脚李,早上起来,狗蛋急急忙忙地转身就走了,没有想到李老财却跟了上来。每天,秀红不定时地会出去,看看四周的情况,看见狗蛋回来,后面又跟了个尾巴,就悄悄地藏在一边。李老财眼瞅着狗蛋进了洞,刚刚想看个明白,不料,小黑狗一头冲出来,李老财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没有骂出声来,秀红的枪就指在了脑门上。  闻讯出来的狗蛋看见是李老财,心里就一惊,这个老狐狸,还是不放心。  李老财被秀红用枪逼进了土洞。  眨巴好一会眼睛,李老财才看清是两个小姑娘,心里就放心了许多,可面对秀红手中的枪还是不敢吱声,只是不停地偷眼看着。  “瞅什么呢,姑奶奶这里还有一把。”大脚李坐起来,顺手把自己的驳壳枪亮了出来:“别打什么小算盘,想抓我们,看你有没有本事在两把枪下活下来,想跑了去找马匪,你庄子里面埋的东西看能不能保住。”大脚李似笑非笑地说。  “真是喂不熟的狗,还没有长大就是个看见女人走不动的货。”李老财不由心里骂起狗蛋来,可嘴上还是说:“我是无意撞上的。我是来找我们家狗蛋的,真的没有得罪两个小姐姐的心思。”  “不管怎么着,见了就是缘分,既然这样说,过来坐,我们好好谈谈。”大脚李真发愁怎么了解情况,对送上门的人自然不会放过。  可说没有多久,狗蛋就像疯了一样扑进来:“不得了了,起龙沟里着火了。”     十一  狗蛋从李老财进洞,就一直在外面没有进来,一来是不知道说什么,二来是想看看还有没有尾巴。  坐在沟沿上,狗蛋百无聊赖地看着风中的芨芨草乱晃,出了一会神,突然想起晚上让小黑抓几只野鸡,烧了吃,该是多好。就对小黑狗打了个呼哨,小黑就一溜烟地跑出去了。野鸡太狡猾,白天别想抓住,可一到晚上眼睛可麻了,就是小黑狗的天下了。现在出去,狗会找见野鸡的窝,晚上去一抓一个准。  突然就看见,山里李老财家藏身的地方升起浓浓的烟来,过了不久又看到一道尘土向山里窜去。狗蛋就想,坏了。  看见狗蛋出山,李老财就想跟上看看,只是给老婆说了声:“我去看看,别乱跑,”就走了。  藏身的地方其实是个向阳山坳,山崖突然凹进去一个坑,就成了一个天然避风挡寒的去处。每天,李老财都会去林中拣干牛粪、陈年枯枝用来生火,这种柴烟少耐烧,要不然,在数九寒天的山沟中,还不得活活冻死。  烧完了李老财拣来的柴,火慢慢地要灭了。两个娃娃冻得直叫,李老财老婆虽说是个富人老婆,却也是干活能下死手的人,不见老财回来,只好一边骂一边拣柴烧,却是忘了烟的事情,一道青烟就袅袅地飘向高空。  马家军正在严查失散的红军。虽说高台一战后,红军已溃不成军,可除了杀死的,抓住的,总是有三三两两的红军四处逃散。看见烟,就想是失散的红军,于是,一队骑兵就直直地追了过来。     十二  李老财和狗蛋、秀红赶到山里时,只看了一眼,李老财就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老婆招弟像一个被剥了皮的大白羊,仰面八叉地躺在地上,旁边是只有十三岁的姑娘花咕嘟,而儿子却爬在不远处的一块青石头旁边。

  秀红走过去探了探,三个人都早已没有气息,临时住的地方被翻的一塌糊涂,瓶瓶罐罐砸得到处都是。天黑的时候,秀红和狗蛋才把三人的衣服穿好,找了个低洼的地方放进去。

  “老财大爹,你看看吧。”秀红说。  李老财从看见老婆孩子的情形后就瘫坐在地上,如同一下就散去了全部的精神气,听见秀红说,慢慢地抬头,眼睛血红,像狼一样狠狠地瞪着秀红和狗蛋,突然跳起来,声嘶力竭地叫道:“要不是你们,他们会死吗?”说着还扑过来捏住了秀红的脖子。  秀红慢慢地抬起手,用枪指着李老财,而狗蛋却扑过来,跪倒在李老财面前:“你打我吧,是我害死了他们。”  李老财看了看狗蛋,又看看秀红手中的枪,松开手,转身面对大山跪倒:“老天爷,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呀。”悲凉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传出好远。     十三  三个人回来时,已是第二天凌晨拂晓时分。进了土洞,李老财直接向麦草上一睡,狗蛋则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秀红悄悄地向大脚李说了大致的情况,只听得大脚李玉牙紧咬,秀眉紧缩。  下午时候,李老财突然爬起来:“小姐姐,求求你,把你的枪借给我,行不?我把埋的金钱财宝都给你。”说着还爬在地上磕起头来。  大脚李说:“老财叔,你起来好好说,”  “我要去报仇,杀一个偿命,杀两个赚一个。”  “杀四个才够本。”秀红说。  大脚李瞪了一眼秀红:“报仇是必须的,但是不能莽撞。”  第二天,李老财回了庄子,大摇大摆地生火取暖,取水做饭。  马军来了。李老财笑脸相迎,还从庄子外面的另外一个地方挖了两石豆子给马家军做饲料。五天后,老财又成了马家军的征粮专员,天天四乡八村走村转户收粮草,而狗蛋也在李老财的推荐下成了马家军的饲养员。  半个月后的一个大风之夜,县城马家军的马棚突然起火,上百匹军马却被牢牢地拴在拴马桩上。凛冽的西北风霎那间就映红了半边天,驻守看护的一个班的马家军,都在睡梦中被割断了喉咙。  而于此同时,李老财家那头跑回来的大灰驴,驮着半口袋炒豆子,骑着一个当地妇女打扮的女人,一行四人在夜幕中,急匆匆地向北面沙漠而去。  三个月后,甘肃环县县城来了两个小叫花子,看见满城的红旗,那个小女孩就扑过去,抓住一个穿军装的人的手,悲伤地说不出话来,而那个小男孩则站在一边抹眼泪。  大脚李和李老财都死了。过黄河时,李老财用毛驴换了渡船的机会,谁知道稍公是两个黄河边上的水鬼,船到河心,李老财就被一浆板打翻在河中,而一直观察的大脚李也猛地抱住另外一个,滚进了波涛汹涌的黄河中,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到陕北,找红军。”     十四  四十年后的一天下午,一辆灰色的伏尔加小车驶进了县城,车没有停,只是在四街八巷慢慢地转了一圈又回头而去,车里面坐着一个衣着朴素却神态威严的老年女人。  县城依旧。只是越来越多的红砖平房代替了曾经的青砖小院,只有城中间的钟鼓楼默默看着这个小城的沧桑。小车又顺着甘新公路来到离东沟不远的地方,那个老年妇女带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来到了李老财的庄子附近,只是庄子早在六十年代就彻底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院一院的农家小院,好几家还是玻璃门窗的新式样,东沟也不见了,平田整地时,把整个大沟都推平了,只有一块突兀的大石头似乎是原来土洞口的那个。老年女人掏出一个布包,把里面的一把褐色的土掏出来,轻轻地撒在土地上,轻声地说:“狗蛋哥,你回家了。”  远处,一只苍鹰在碧蓝的天空中无声地飞翔着。

  江山

  【编者按】小说讲述的是红军西路军两名红军女战士的故事。红军西路军一个连在与马家军作战中,红军一位绰号叫大脚李的女连长和一位叫秀红的女战士,被埋在被炮弹炸塌的土墙下,这里是一户李财主的院子,李财主一家人在战斗打响之前就躲出去了。李财主不放心家里地窖中藏的财宝和粮食,就指使家里的长工狗蛋悄悄回家看看,于是狗蛋就发现了这两位受伤被墙土埋着的女红军战士,就将她们救起藏到一个山洞里。后来,狗蛋的异常表情引起李财主的怀疑,就跟踪了狗蛋到了女战士藏身的山洞。就在李财主离开家人的那天,他的老婆和两个孩子被马家军发现杀害了。李财主要找马家军报仇,女红军出主意让李财主贡献粮食给马家军,并和狗蛋在马家军中混了一份差事,瞅准机会放火烧了马家军的马棚和战马。之后李财主和狗蛋与两名女红军一起北上去追红军,在过黄河时遇到水贼,李财主和女连长牺牲了,狗蛋和秀红找到了红军大部队。四十年后,秀红将狗蛋的骨灰送回了他的故乡。小说构思精妙,结构严谨,纪实文学,曲折感人!秀红和大脚李都是十二三岁就参加了红军,狗蛋参加红军也才十六岁!红军故事,真是感天地泣鬼神!力推佳作!【编辑:梦锁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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