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闲时光

　　AFTERNOON

　　整理：好阳光

　　1

　　去年秋天的一个周末，婆婆把哭得歇斯底里的果果往我怀里一塞，叹气道：“妈也想帮你们，可你爸干一天活，回到家没有一口热饭吃，我放心不下。”

　　婆婆来城里连皮不过三天，这么急就想扔下孙子不管，我想不通。

　　当初果果出生的时候，她可是抱着果果宝贝长宝贝短的，难不成孙子还不如庄稼重要？

　　我对曾强说：“农活忙的时候，咱们可以给爸掏钱雇人干活，怎么样？”

　　曾强憋出来一句：“要不，你辞职吧？”

　　“让我辞职不可能！你也不算算，你一个月的收入除了房贷车贷，还剩下多少？能养得起家吗？”

　　曾强说他会努力，我仍不同意，我可不想放弃工作回家当家庭主妇。

　　我除过生娃休了个产假，平时拼命跑业务，就是为了减轻曾强的压力，让我们的日子好过一点。

　　果果才11个月，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本来一直是我妈帮我带，几天前我妈累得腰椎间盘突出住了院，无奈之下我让曾强把婆婆请了过来。

　　没想到，婆婆只是来城里打个酱油而已。

　　我当即拿出三千元钱给婆婆，告诉她刚好周末我可以带果果，就让曾强带她回去一趟把钱给公公，不过，周日晚上她可一定要回来。

　　婆婆连连摆手说她不是想要钱，她就是在城里呆不惯。我说呆不惯慢慢就习惯了啊，婆婆突然来了句：“叶兰，不是妈不给你带孩子，你大哥家二宝一岁半，你嫂子只给我放了三天假让我来看看果果，我必须回去给她带娃，你不知道，你嫂子是个母老虎，厉害主。”

　　我一听，原来是这样。

　　无可奈何，我只好让曾强送婆婆回去。看着曾强开车远去，我愁肠百结：以后，谁来带孩子？

　　2

　　周日下午，我刚把果果哄睡，曾强从老家回来了，他手里提着几袋子土特产，身后跟着一位五十多岁的阿姨，乍一看，我被惊了一下，顺势收回了目光。

　　这个人，实在是太丑了！

　　曾强一边把她让进来，一边向我介绍，说张阿姨是我婆婆的远房表妹，婆婆请她来是给我带孩子的。

　　我心里不禁对婆婆又多了几分怨怼，帮大嫂带孩子，不帮我带也就算了，还给我找个相貌如此丑的保姆，果果那么小，就不怕孩子被吓着？真是的！

　　我礼貌地招呼了张阿姨后，一把将曾强拖进卧室，我问他，这么丑的保姆住在家里，不怕我和儿子做噩梦吗？不会影响食欲？朋友来家里，看见丑保姆，我们不会遭人笑话？

　　曾强挠挠头，压低声音说：“媳妇，应该不会的，妈说了，张阿姨是自己人，最起码我们用着放心，妈还说，张阿姨性格很好，很会带孩子，而且，你给妈那三千元，妈已经给了张阿姨，算作工资，要不，就先试一个月？不满意了你再让她走如何？”

　　我腹诽道，婆婆这事办得还凑合。

　　曾强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我还能说什么？看多了新闻里保姆令人发指的行为，我就是有心想去家政公司找保姆，也没那胆。

　　张阿姨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这时，果果醒了，她伸手要抱孩子，我有些犹豫，但是一想到第二天要把孩子单独交给她带，只好硬着头皮把果果递到她怀里。

　　让我没想到的是，果果竟然冲张阿姨笑了。果然小孩的世界太单纯，不会以貌取人。

　　3

　　不是我觉得张阿姨丑，事实就是这样。

　　她的脸上有一块很明显的疤痕，蜿蜒到脖子那，还有一块巴掌大的疤痕，那两块疤痕连起来真的有点狰狞。

　　可我顾不上这些了，更何况，她才来家里半天，就和果果混熟了。

　　我跟曾强说，先试试吧，但愿张阿姨能把孩子带好，让咱俩放心上班。曾强拍着胸脯保证：“我妈找的人，肯定靠谱。”

　　我瞪他一眼：“别跟我提你妈！哪有这样当奶奶的，果果出生，她在医院里照顾了三天，加上这次的三天，一共六天！我给她记着这笔账，等你妈老了不能动了，让你大嫂去管，你到时候可别想挑我的理！”

　　曾强说我小心眼，然后翻个身睡了。

　　什么？我小心眼？我不想和他争辩，但我清晰地记得一些事情。

　　我小心眼，我们当初买房的时候钱不够，公婆一分没出，还不是我爸贴补了大部分给我们买了婚房？

　　我小心眼，结婚时我知道曾强家条件不好，我连个农村嫁姑娘基本的三金都没要，就把自己嫁了。

　　我小心眼，我怀孕后，婆婆没来看过我一次，只是在我分娩那天匆匆赶到城里，陪了我三天就拍屁股走人。

　　我小心眼，婆婆能给母老虎大嫂带孩子，不给我带，我说过他曾强什么了？

　　婆婆既然在我最难的时候不伸手扶一把，那么以后该怎么尽孝我也量力而行，不会傻傻付出全部。

　　4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起床的时候，张阿姨已经做好了早饭，曾强指着桌上的菜告诉我，这都是他的家乡菜，都是他最爱吃的。

　　张阿姨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她刚来，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我想吃什么菜可以告诉她，她不会做也要学着做。

　　张阿姨虽然脸上脖子上有疤，但她说话声音柔和，我想，这就是果果喜欢她的原因吧。

　　我在公司一天都魂不守舍，毕竟那是张阿姨独自带果果的第一天，我唯恐果果哭闹找妈妈，可当我下了班着急忙慌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张阿姨正在陪果果听儿歌，果果很开心。

　　我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当晚，张阿姨做的饭菜依旧是曾强喜欢吃的，他一口气吃了两碗饭，放下筷子还说，就是家乡菜好吃。

　　张阿姨做事利索，她总是趁果果午睡的时候，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衣服也抽空就洗了，家里一尘不染，告别了脏乱差。

　　果果哭的时候，我搞不定，张阿姨却能很快把孩子哄开心。就这样，张阿姨顺利通过了一个月的考验期。

　　我跟曾强说，留下张阿姨吧，我看她这人挺实诚的，关键是对果果好。

　　曾强搂过我：“那当然，我妈给我们找的保姆，当然贴心了。”

　　渐渐地，为了感谢张阿姨兢兢业业的付出，我平时逛街买衣服，碰见合适的，会给她买一两件换季衣服。

　　那天，我给她买了几瓶护肤品，张阿姨感动得掉了泪，她说：“小兰，你心真好，真善良，放心，阿姨一定帮你把果果带好。”

　　我这人最怕别人夸我，因为我觉得她帮我勤勉做事，认真带娃，我花点小钱收买人心，值。

　　春节前，我以为张阿姨要回老家过年，就给她封了一个红包，还拜托她早去早回，因为我们公司初八就上班。

　　张阿姨没接红包，她诚恳地告诉我，她家里没人，老伴多年前去世了，她女儿远嫁春节不回家，她问我她能不能不回去，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如果不回去，会不会影响你们？”

　　我说，我求之不得啊。张阿姨这才放心地去做家务了，我甚至听见，她擦地的时候，嘴里竟然哼着歌儿。

　　5

　　时间一晃过去了半年，果果在张阿姨的照顾下，长得白白胖胖，会走路也会喊人了。

　　这半年里，我婆婆倒是来过一两次，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走。

　　让我觉得纳闷的是，果果对我婆婆挺排斥的，不知道是不喜欢她身上那俗艳的衣服颜色，还是婆婆压根不喜欢孩子，孩子能感知到。

　　总之，婆婆想抱果果，果果就不给面子，放声嚎哭，这时张阿姨接过去哄哄，孩子马上就安静了。

　　那次临走时，我看见曾强悄悄塞给婆婆一沓百元钞票，事后我问他给了多少，他看瞒不过去，就若无其事地说：“一千啊，怎么？”

　　我不乐意地吼他：“干什么给一千？你妈给我带一天孩子了？给老大干活，找老二拿钱，这事只有你妈做得出！下次不许给，谁知道是不是拿我的钱给老大孩子花了！”

　　曾强说我不讲理，扭着脖子和我吵，说给点钱怎么了，不应该么？

　　我说：“就不应该，挣钱容易吗？这钱就是给张阿姨也比给你妈好！张阿姨做了多少事？每天不停地干活，做饭洗衣服，带孩子，哄孩子玩，这些事情你没做过你不知道有多累！”

　　曾强嘻嘻笑着举手投降道：“媳妇儿，我不跟你吵架，你也别上火，不就一点钱嘛，下次我不给了还不行？”我拍他一下，行！

　　既然婆婆没把我当亲媳妇对待，那我当个坏媳妇也是理所当然！还好，曾强这次没和我犟！

　　后来回想起当天发生的事，我终于明白曾强为什么不和我犟了。总有些事情，是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

　　6

　　闺蜜媛媛邀我参加她公司的采茶活动，在醉茶园享受了一下午春的气息，采了茶，还让师傅现场帮忙制茶，带着自己亲手采摘做成的茶叶，我兴高采烈地回到家。

　　上了楼，由于门没锁我轻轻一推就开了，我正要换拖鞋，却听见来自阳台上的对话。

　　张阿姨：“儿子，你看果果多乖啊，你看看他这眼睛，还有这鼻子，和你小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你俩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妈看着果果，就像看见了你小时候的样子。”

　　曾强：“妈，小声点，小心别让叶兰听见了。”

　　张阿姨：“嗯嗯，好。小兰真是个好媳妇，你能娶到小兰，那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一定要好好待她，你看她给你生的乖儿子，这就是你最大的福报。”

　　曾强：“叶兰是不错，她心地特别善良，我看见她对你好，我心里也高兴。”

　　我一惊！再惊！

　　当我站在阳台推拉门处时，张阿姨和曾强的脸色同时变了！

　　“你回来了媳妇儿？”曾强试图打岔。

　　果果正坐在地上玩玩具，看见我回来了，张开小手往我怀里扑。我抱起儿子，一字一句地问曾强：“说，怎么回事？”

　　曾强咬着牙半天不吭声，我气得肝疼，抱着果果就要走，他急了，拉着我向我承认，说张阿姨是他妈，也就是我的亲婆婆！

　　奇葩奇葩太奇葩了！结婚三年了，我居然一直喊另外一个女人婆婆！而我家里的保姆，是我的亲婆婆！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我今天没听见他们的对话，那我还要被骗到什么时候？

　　谁家老公会给自己找个冒充的妈？简直不可思议！

　　7

　　曾强在卧室向我彻底交代，说我婆婆脸上有疤脖子上有疤，他怕我嫌弃婆婆丑，所以请了他一个堂婶冒充我婆婆。

　　我问他：“作为一个儿子，你有什么资格嫌自己妈丑？”他低着头半天不语。

　　我觉得什么事情都可以容忍，惟独在对待爸妈的事情上，能像我老公一样做出这种奇葩事情，我坚决不能忍！

　　我虽自小长在城里，但我知道把一个农村孩子从小供养到大学毕业，爸妈要付出多少心血和汗水，而曾强竟然如此好面子，在亲妈的事情上弄虚作假！荒唐！

　　我打开门，推曾强出去，这个家，容不下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他怎么配给我孩子做父亲？言传身教就是这样教的吗？

　　我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点打颤了，我说：“你走吧，我没法和一个丧尽天良的人过下去！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可倒好，这种事情你都做得出，我很难想象有朝一日你不会把我和孩子抛弃了再给你找个媳妇再生个儿子！”

　　曾强不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我不想听！

　　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有迹可循，我和曾强处了一段时间后，他向我求婚，我把他带去我家见我爸妈。

　　过了一段时间，我问他什么时候去他家见他爸妈，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他和家里商量一下时间。

　　后来他带我去他家了，他“爸妈”都是本分善良的农村人，对我很热情，但我总觉得气氛不对，热情里带了生分。

　　婚后，曾强很少带我回他家去。我们工作的城市距离他家也就一百公里，可他说忙，不用回。

　　我终于明白堂婶冒充的婆婆为什么不照顾我坐月子，不帮我带孩子，每次来家里，曾强还要偷偷给钱。那些钱，是“演戏”费用！

　　可恶的曾强！把我当傻瓜一样的骗！

　　8

　　张阿姨，不对，我婆婆流泪了。她流着泪替曾强求情，说他年轻不懂事，让我原谅他。

　　我气得眼泪一直不停地掉下来，我说了很多对不起，我说：“妈，对不起，我一直把你当保姆，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婆婆替我擦掉脸上的泪水，请求我让曾强回家来，我说：“不用替他求情，妈，他必须反思一下他到底错在哪里。”

　　婆婆想了想，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婆婆脸上脖子上的疤痕是在曾强10岁那年被烧的，夏天的晚上，蚊香点着了被子，家里的房子着火了，婆婆第一时间把曾强从火堆里抢了出来，等她再想扑进去救曾强爸的时候，不但没把曾强爸救出来，自己也被火缠上了……

　　婆婆哭着说：“小兰啊，作为一个母亲，儿子的话，不得不听啊，其实我也想堂堂正正地和儿子儿媳在一起，可又怕伤了你们的脸面。你不要怪曾强好吗？”

　　我替老公感到无地自容。

　　我记得看到过一段话：当我们渐渐长大，父母在我们面前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我们并不是恶人，也不是不懂孝道，可是我们为什么还会这样呢？

　　曾几何时，父母变得很听我们的话了，就如同我们儿时听他们的话一般。

　　父母年轻时为家庭打拼，我们长大了，他们慢慢苍老，他们在我们面前小心翼翼、不敢吱声，开始怕我们了……

　　我打开门，曾强蹲在门口，我说进来吧。

　　我指着阳台方向：“去那儿跪一晚上，否则别想让我原谅你！”没想到，曾强乖乖地走了过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听到了轻轻的啜泣声，我知道，他明白自己错了。

　　—— 全文完 ——

　　晚情PS：今天先生和灵宝说：你以后要好好努力啊，你妈就凭自己的努力跨越了原先的阶层。我说我原先什么阶层？贫下中农？他说比贫下中农好一点，不过也差不多。我憋着气说那你呢？他说我好歹应该算是地主家的吧。我突然笑抽：地主家一般傻儿子比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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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情简介：百万畅销书作家，云意轩翡翠创始人，致力于女性自我成长，新书《做一个有境界的女子：不自轻，不自弃》正在热销中，代表作《做一个刚刚好的女子》。公众号【晚情的休闲时光】【晚情聊育儿】【倾我们所能去生活】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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