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

发布时间: 2019-11-07 19:18:20 来源: 励志妙语 栏目: 经典文章 点击: 119

民国六年,今儿的叶家茶楼也和往常一样热闹,打门进去,几个大圆桌子众星捧月似的围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台子,台子上再放个破木方桌,来往的客人在圆桌边的位置上一坐,沏一壶茶,磕点儿瓜子,在这京城里得闲的主儿都爱这么玩,二楼三楼多的是。您要是问那简陋的小台子是要干什么,嘿,这台子虽简陋,但这营生也不在那呀,

说书

  民国六年,今儿的叶家茶楼也和往常一样热闹,打门进去,几个大圆桌子众星捧月似的围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台子,台子上再放个破木方桌,来往的客人在圆桌边的位置上一坐,沏一壶茶,磕点儿瓜子,在这京城里得闲的主儿都爱这么玩,二楼三楼多的是。您要是问那简陋的小台子是要干什么,嘿,这台子虽简陋,但这营生也不在那呀,全凭一人一嘴,嘚吧嘚,就能讲的满堂喝彩。当然,在这乱七八糟的世道下,卖艺人不好干,说书更是难。这会儿人渐渐多了起来,有穿的好的公子哥坐凳子上,纯粹来见个新鲜,图一乐。也有真喜欢的忙完了的老百姓,虽然不多,却也早早找了好地方站定等着了。人群喧闹了一阵儿,然后从里面挤出来个干瘦的老头,说是老头,其实人也就四十出头,但头发却白的不成了个样子,穿个缝了不知道多少补丁的破绿袍子。只见他空睁着两个无神的眼珠子,有个好事儿的公子哥凑近招了招手,见没反应,便恍然大悟:“噢,原来真就是个瞎子,我瞧怎么不对呢。”台下坐着的宾客们便纷纷喧闹起来。“噢,哈哈,真是个瞎子啊。”“老何眼力真好。”“其实我刚也看出来了。”……还有非得凑前比划比划来显得自己能耐的。站着的不乏老听众,他们当然知道,而且他们平下里就叫着瞎子,那说书人叫什么谁也不知道,再熟的也只是叫瞎子,素质好一点的便会称一句先生,这是瞎子最爱听的,每每听到,瞎子都笑得合不拢嘴。但他们也不好发作,毕竟人是大家族的人,犯不上为个说书的和这些人闹个不愉快。却也都皱了皱眉。“咳……”瞎子早就习惯了这些,清了清嗓子,准备开说,瞎子记得,还是那早就熟透了的《说岳全传》。打开背着那旧包裹,从里面拿出来三大本厚书,那书早就黄的破的不成个样子了,是师父传给他的,师父也是师祖传下来的,不知道几代人喽,这是他们活命的本钱。往桌子边一堆,这也证明了说书人的分量,抖了抖袍上的灰土。“啪”醒木一拍,全场肃静,刚才闹腾的几个公子哥吓得猛地往后一仰。从一楼到三楼,从坐着的到站着的,都眼巴巴望着那个干瘦的瞎子。醒木一响,瞎子突然惊醒了似的,腰杆剑一样的直,气沉丹田,一开口,茶楼内外,便有了撞钟似的回声。“上回书说到,这岳飞岳少保……”“喂,瞎子,这岳飞我认识,可这岳少保是个什么玩意儿?”“大爷,少保是岳飞的官职。这岳飞岳少保啊……”“呦,你还真知道啊,那你给大爷们说说,这官名是怎地来……。”这显然是找茬。“岳飞岳少保大战卧牛山。”这一声亮堂堂的,瞎子知那人找茬,也不理了,干脆脆的一句直接盖了过去。“哎呦,臭瞎子你还卯上劲儿了!今儿你不给爷说说,信不信几位爷让你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得,这事看来是善终不了了。在看其他人各自的神态,有磕着瓜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反正人来就是图一乐,还巴不得乱腾乱腾呢。也有咬着牙皱着眉的,却也没啥办法,只能心里祈祷这几位大爷突然转了向,老实坐着。“回爷的话,不知道。”瞎子咬了咬牙,屏着呼吸等厄运到来。“嗬,你刚不挺横的吗,没这本事还敢吃这碗饭,赶紧滚吧。”这话刚一撂下,台下又是一阵喧闹。起哄的、劝人的、哈哈笑的。反正眼光都不离瞎子。再看瞎子,哪还有刚才一声惊堂木的半分神采,腰也塌了下去,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豆大的汗珠从沟壑纵横的额头往下嘀嗒,一下就从壮年小伙掉到老年似的,却也一动不动,活像棵死了的细树干。“听见没,爷让你滚,还愣着干嘛。”“啊……”这次瞎子动了,他听得出这声是谁发出来的。这是叶家茶楼的老板,或者说是新老板。瞎子师徒的恩人,叶家茶楼老板叶大龙也才去世没几天,叶老板去世时,瞎子哭的很惨,一哭恩人去世,二哭以后的苦日子。叶大龙的儿子,也就是新任的叶老板从二楼慢悠悠的走下,到了一楼,先冲着那几位闹事的拱了拱手,硬挤个笑容,再缓缓凑上去冲那几位耳语几句。见那几位露出了笑脸,这才离开,又慢悠悠的凑瞎子跟前。“先生你先走,这里我收拾。”叶老板低沉的声音在瞎子耳边响起。“老板,这……”“没多大事,您先出去避避风头,回头我派人找您去。”“哎……”瞎子心头一热,回想起自己当年跟随师父说书,那时候小叶也还小,一转眼啊……瞎子把三本书和那块破了角的醒木一装,全部家当就收拾好了,冲台下鞠了一躬,红着脸灰溜溜的走了。                                二瞎子背着破包裹走大街上,活像条丧家之犬。这下好了,老板让他出去,他一个瞎子,还一身病,能上哪去。瞎子寻思着就近找个破庙,起码老板派人找时容易些。想起老板,不由得心慌,慌老板怎么收拾场面。瞎子问一路,没人理,就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坐下了。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师父临终前的殷切嘱托:“瞎子,找个徒儿,把这门手艺传下去。”找徒弟,传下去说的容易啊,可瞎子也找了十几年了,本来说书人就是最底层,更何况赶上这世道,先是清朝莫名其妙的没了,然后从小跟着他的辫子也被剪了,后来又听说有什么人带兵进京复辟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他最近听人讲什么“民主”“共和”更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样厉害,敢跟皇帝叫板,说起这皇帝,现在的皇帝是谁来的……又是一阵剧咳,瞎子知道自己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他打算去找叶老板,让他想想办法给自己招个徒弟,不然没个说书的茶楼生意怕也得受影响,瞎子自以为的想着,想着想着,瞎子就笑着睡着了……                                三“师父,您怎么会讲这么多东西呀?”小瞎子向上望着,尽管望的是一片黑暗,但他知道师父一定在那,师父在他印象里一直是高大的,像岳飞那样,禁得起一切风雨。“孩子,我这也是书里看的啊。”一个高大雄伟的人说着。凑近看时,面目确是模糊的。“书是什么?”“书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里面都是咱说书人安家立命的本钱。就像这本《说岳全传》,哎,可惜了你看不到。”“《说岳全传》,是岳飞老爷写的吗?”“哈哈,孩子当然不是,这都是老一辈人编出来说书的,不过岳老爷这辈子啊,师父估摸着也得比书里讲的精彩。”“真是大英雄啊,咱们这些小人物还要靠大英雄活命呢。”“大英雄,大英雄,大英雄……”师父睡着还不忘了说着梦话。那夜风很大,窗外呼啸着风声,小瞎子摸索着打开了窗,任狂风拍打着胸膛,一瞬间,他好像也站在了北方的沙场。                          四        “那个……老爷,瞎子那事您忘了?”“哦,他呀,都走了还管他丫的干嘛。”“可咱这茶楼的空挡……”“我早就布置好了,去翠红楼请几个唱曲儿的,比那老东西管事多了。”叶老板抿一口茶,不紧不慢的说着。                                五当瞎子再次走进茶楼时,却听到自己熟悉的位置上竟传来阵阵戏腔。“嗨呀,先生我这还没来得及找您,您就先来了。”叶老板敏锐的发现了这个干瘦的老头。“叶……叶老板,这……”瞎子指了指自己最熟悉的那个方位,那个台子所在的地方。“这不您不在吗,我这儿也不能空着不是。”叶老板熟练的在胖脸上堆起笑容,虽然他知道对面人压根儿看不见。“哦,那……没给您添麻烦吧。”“嗨,您这是哪儿的话,几个闹事的而已,事儿已经摆平了。”叶老板脸上笑容陡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好似一只野兽,等待着扑食即将出现的猎物。“那就好,那您……能让她们走了吧。”“走,往哪走?”叶老板眯起了眼。“叶老板,我这不回来了么……”“回来?先生,您也知道那几个都是有钱有势的主,可是得伺候好。”“那老板你之前说……”“嗨呀,我要不这么说,你老头子肯挪挪脚?”事已至此,叶老板也是撕破脸了。“你别忘了你父亲……”瞎子像个坠落悬崖的人,哪怕一根稻草,他也要死死握着。“那老头早上西天了,现在这茶楼我说了算,别拿那老东西压我!”叶老板眼眯成一条缝,都放出光来。“你……你不能。”瞎子现在头脑晕乎乎的,他没想过叶老板态度巨变,他压根都没想过离开这茶楼,这是他的根,甚至他还想过让自己徒弟也在这茶楼说书。“送客。”叶老板冰冷的语气着实让瞎子抖了抖。瞎子被赶了出来,他又是无根的浮萍了。                                六“孩子,喜欢听说书吗?”瞎子始终没忘记师父遗训,四处摸索着,找到了孩童玩耍的地方。“看,来了个臭瞎子。”“哈哈,你们说他看的见吗?”“把那跟棍子抢下来看他怎么办。”“你们敢不敢上去打。”……瞎子的出现显然引起了顽童们不小的兴趣,可谁会对说书感兴趣呢?瞎子一边赶着逃离这无尽的喧闹,一边苦笑着。“咚”一声巨响。瞎子只觉得眼前一亮,继而绵软软的倒在地上。孩子们见瞎子倒了,就争相逃跑,边跑还大喊着“瞎子死了,瞎子死了。”                                七“师父……”瞎子跪在师父床前泣不成声。“别哭孩子,师父没几句话了,你听好了。”瞎子停哭声,紧紧握着师父的手。“师父刚遇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乞丐,也不知道是哪家狠心的父母……咳”“师父……”“算了不提以前了,你要记得要收个徒弟,把咱这门手艺传下去,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没办法……”说完师父哇的吐了大口鲜血,缓了缓神,继续说,只是声音小的蚊子似的,瞎子只得把耳朵凑很近听。“孩子,以后这《说岳全传》就交给你了,你虽看不见,但把它放自己前面,心里踏实。”“你要……记得……别怕困难,你想想,岳老爷那时候经历……经历的,你瞧你师父我,别……别哭孩子”“岳老爷……收下我这个小鬼吧。”老人闭上了眼,永远闭上了眼。                            八瞎子再醒来时,是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这是……叶家茶楼?”瞎子先想到这个。他想起来,却感觉头上传来一阵撕裂的痛苦,摸了摸头,竟已经缠上了纱布。“呦,你醒了?”是个孩子的声音。“你……您哪位,我在哪?”“你刚昏我家门口了,真是的,看不见路还跑这么快。”“哦……谢谢您搭救。”瞎子拱了拱手,便四下里摸索。“你找什么?”“包裹,我的包裹。”“是这个吧?”说完孩子把包裹放瞎子手里。瞎子赶紧的伸进去摸了摸。“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这里头装的什么这样金贵?”“书,我们说书人的命根子。”“说书?我爸之前常带我去听。”“真的,那……你想不想学?”“这有啥好学的,我爸说让我好好学洋文,将来好出去留洋。”“哦……”瞎子有些失望,却还不甘心。那家本就是大户人家,主人也心善。后来瞎子慢慢恢复,能走动了,就把他留后园子里住下了。得闲还可以去听个书,而且看样子孩子也不愿意他走。就这样,孩子上学回来,便嚷嚷着叫瞎子讲岳家军的故事,老的讲,小的听,时间一晃就过去。主人也客气,每周才过去听一次书,还要给大洋,这瞎子怎么能要,毕竟人家收留他已经算是大恩大德了。                              九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瞎子倒也落个清静。只是他愈发觉得自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到现在还没个传人,那师父这一脉不就断了么。越想越觉得不行,便寻思把那孩子叫过来,他见那孩子也爱这个,可老爷的心意他也不能违背……猛一跺脚,瞎子还是那孩子叫了过来。“孩子,你想……”“我想。”孩子清亮的嗓音回绕着。“可……可是……”瞎子激动的声音都抖了起来。“我会去说服爹娘的,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孩子说完便拜倒下去。“孩子……孩子。”瞎子听着声响,赶忙摸索着去扶。“孩子,你若要真喜欢,我也没说的,这辈子就这点东西全都给你就是了。只是……”“怎么了,师父?”“哎呀,我这身体怕是撑不住几天了。”“啊,师父你放心,我去给爹娘……”“不必了孩子,老瞎子浪迹江湖一生,受尽了侮辱白眼。受你一家恩惠,无以为报,绝不能为我再麻烦了……”“师父……”“只是孩子啊,我也没什么好给你的,只是有个包裹。里面就是《说岳全传》,我师父交给我,我今儿传给你,这是咱说书人的命根子啊。”说完老瞎子便摸向那个包裹,颤巍巍取出了那三本厚厚的泛了黄的破书。“《说岳全传》?”孩子看着那些书,依次翻了翻。“是的,孩子。这就是咱说书的本钱。”“师父,可这几本不是《说岳全传》啊。”“怎……怎么可能?”老瞎子心里咯噔一下。“师父,这些字我还是认得的。这本是《三国演义》,这是《三侠五义》,这本……这本压根没有字!”孩子惊呼。老瞎子后面压根儿没听进去,只是冰雕似的僵直站着。“师父……你这是为何啊……”老瞎子仰面向天,几乎是在嘶吼。孩子怔住了,他从未见老瞎子这么失态,他以为这个受尽苦难的老人不会被任何东西所击垮的。突然老瞎子哇的一口鲜血吐出,径直倒在地上。“师父……师父。”孩子吓坏了。“您这是为何,为何……”老瞎子只是看着天,自顾自的喃喃。不一会儿就咽了气,可怜这苦了一辈子的瞎子,一句话都没留下。                                十“父亲,我想学说书。”孩子在瞎子下葬后第二天便找了父亲。“唉,我早该想到的,兴儿,坐吧。”孩子听话的坐下了。“孩子,我不是不让你说书啊。我很庆幸你能有这个爱好,但是我的儿子,你不能去说书。”“为什么……”“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学洋文,为什么让你一心留洋?”“还不是喝过洋墨水能光宗耀祖。”孩子不屑的说。“糊涂!是要让你见识到什么叫强大,什么叫“现代化”,然后好好学习,回来报效祖国。”孩子不语。“你出生在乱世,我的孩子。这是不幸的。因为这,注定使你不能做自己要做的事,国家风雨飘零,那几个丧权辱国的条约让我们在洋人面前抬不起头来。”父亲缓缓神,继续跟着说。“说书?如果实在太平盛世这是很好的,可在这世道,不行!整天人心惶惶的,整天的“革命”,好男儿应当去寻救国之道,而不是整天沉迷在过去的英雄故事里。”“孩子,你应当是拿起兵器去抵抗侵略者的岳武穆,而不是只会歌颂太平的说书人。”父亲深深地看了孩子一眼。孩子沉默了。                              十一十年后,孩子乘上了出海的轮渡,临行前,他把那三本书扔了,带了一块破了角的醒木,去了法国。“师父,我会给说书人一个太平盛世的。”“这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在垃圾堆里翻到了几本厚厚的泛了黄的破书。“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不禁读出了声,他入了迷,不知天已渐渐的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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